第二天唐安然起來得很早,或者說她其實一晚上沒怎麼睡。

    在唐安然洗漱完畢,煮好了白粥,煎了兩個雞蛋,還把麪包都烤好之後,覃天宇才起牀。

    路過飯廳,看到唐安然已經把早飯全都做好了,覃天宇又看了一眼客廳的掛鐘,才7:30,於是他說:“小姨,你起來得也太早了。”

    “嗯,你自己喫飯吧,我已經喫過了。”唐安然也沒多說什麼,因爲缺覺她現在心情其實不太好。

    8:50,朗輕鋒提前10分鐘到了。

    朗輕鋒見來給自己開門的人是唐安然,有些喫驚。

    朗輕鋒是個臉上藏不住情緒的人,唐安然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疑惑,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招呼着對方進屋。

    在簡單地問過朗輕鋒喫早飯沒有之後,唐安然就帶着他和覃天宇進了書房。把空間留給他們,唐安然跑回自己的臥室畫設計圖。

    實在太困了,可又睡不着,這導致唐安然一點靈感也沒有,一張設計圖畫畫停停,反覆修改了好幾次,都不是很滿意。

    心情有些煩躁的唐安然跑到客廳的陽臺,打算去抽根菸醒醒神。她從煙盒裏抽出一支菸,用點火機點燃之後,狠狠地吸了一口,熟悉的菸草味讓她的心情都平復了下來。

    今天天氣難得的比較陰涼,時不時有微風拂面,輕輕吹動了唐安然白色的裙襬和黑色的髮絲。

    朗輕鋒從書房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一根燃到一半的香菸被夾在唐安然修長的食指與中指之間,而她本人微微蹙眉,目光投向遠處,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課間休息嗎?”朗輕鋒走到自己近處時,唐安然小聲問道。其實朗輕鋒剛一打開書房大門的時候,唐安然就已經聽到聲響了,只是她沒有收回視線,仍舊發呆一般地望着遠處的天空。

    “嗯,已經10:00了。”朗輕鋒說話的同時,幾步走到了唐安然身邊。

    “覃天宇在幹嘛?”唐安然見朗輕鋒走了過來,急忙把手裏的煙掐了。她現在倒不擔心朗輕鋒知道自己抽菸了,她只是覺得讓別人吸二手菸不太好。

    “天宇他說想看看課外閱讀換換腦子。”唐安然剛纔的動作讓朗輕鋒輕輕皺了皺眉。

    “好。”唐安然表示瞭解,“那他基礎怎麼樣?”

    “和你說的一樣,他高一上學期的基礎相當不錯,就是下學期的課幾乎沒怎麼學過。”

    “哦,那以後就多麻煩你了。”唐安然看了朗輕鋒一眼,然後輕輕笑了一下。

    朗輕鋒點點頭,然後他思索了一會兒,還是說:“安然姐,你手上的傷還沒好,現在不能抽菸。”

    朗輕鋒說的是她手上的傷還沒好不能抽菸,而不是你是女的所以不能抽菸。唐安然對這個說法很滿意,於是她把手上的香菸捏吧捏吧,隔空扔進了客廳角落的垃圾桶。

    唐安然雖然心裏挺滿意的,但臉上還是面無表情,朗輕鋒一時之間有些摸不清她到底生氣沒有。他只好試探性地問:“安然姐,能給我一支菸嗎?”

    唐安然有些喫驚地看了朗輕鋒一眼,倒也沒有拒絕,“你有打火機嗎?”

    見朗輕鋒輕輕搖了搖頭,唐安然便抽出一支菸,放在嘴裏銜着,然後拿出打火機把煙點燃,這才遞到了朗輕鋒面前。

    唐安然這一套動作做得實在太過自然了,朗輕鋒也只好自然地接過那隻煙,放到嘴裏,輕輕吸了一口。

    吸菸的時候,朗輕鋒還是看着唐安然的臉,然後他的視線不知不覺便移到了她的嘴脣上。唐安然今天沒塗口紅,但她的嘴脣看上去仍然很紅潤。

    唐安然的嘴角微微向上,朗輕鋒意識到她也在靜靜地望着自己。

    然後朗輕鋒便驚天動地地咳嗽了起來,也不知是被煙嗆的,還是因爲別的什麼。

    “原來你不會抽菸啊。”唐安然見他這生疏的動作,微微蹙眉。她上前一步把朗輕鋒手裏的煙拿了過來,略微有些生氣地說:“不會抽菸就不要勉強自己。”

    朗輕鋒第一次在唐安然身上見到生氣這種情緒,一時有些錯愕。好半晌,他才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唐安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倒是沒這麼生氣了。

    等回過神來,唐安然才發現自己離朗輕鋒實在有些近,她都能聞到對方衣服上淡淡的留香珠的氣味,很溫和,清清爽爽的,就和他這人給別人帶來的感覺一樣。

    只可惜朗輕鋒現在沒笑,看不到他臉上那對酒窩。

    可能是爲了緩和氣氛,朗輕鋒又解釋道:“我以前其實抽過一次煙,只是不太喜歡這個氣味,所以就沒再碰過了。”

    唐安然挑挑眉,來了點興趣,“你之前又是爲什麼抽菸啊?”

    “就是好奇。”朗輕鋒可能也覺得自己這個理由挺隨意的,所以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啊,這個很正常,很多人第一次抽菸都是因爲好奇。”

    “那你呢?安然姐,你第一次抽菸是因爲什麼啊?”朗輕鋒問這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惹人喜歡。

    “你真的想聽?”唐安然說這話時的語氣透出一絲危險,但朗輕鋒渾然未覺,連忙點了點頭。

    唐安然沉默了一會兒,說:“你還記得我說我是被我們那所爛高中花了重金挖過去的吧?”

    “嗯,我記得的。”

    “我當時之所以會同意去那兒,就是因爲家裏急需一筆錢。”唐安然頓了頓,說:“你應該能猜出來我那筆獎學金最後用到誰身上了吧?”

    朗輕鋒聽了這話,愣了愣,思索了片刻後,有些不可思議地問:“是爲了還你姐姐的賭債?”

    見唐安然點頭,朗輕鋒更是驚疑不已,“你這麼早就……”

    “何止啊,你知道嗎?從我記事起,幾乎每天都有人上我家要債,而且每次來的人都還不同。”唐安然笑了笑,語氣很平淡,“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我姐姐在因爲賭博欠了別人一大筆債之後,悄悄跑到了別的城市。那些要債的人可能是從我姐那兒知道了我家的住址,他們找不到我姐姐,就來找我媽媽要錢。我家當時也窮,這債只能一點一點慢慢還,這一還就還了好久年,期間那些要債的人時不時地就會上門來催債。”

    見朗輕鋒輕抿着嘴,也不說話,唐安然便繼續說:“所以當我們那所高中招生的人和我說我只要去他們那讀書,就能得到一大筆獎學金的時候,我絲毫沒有猶豫地就同意了。因爲那筆錢,再也沒有要債的人來我家。我當時實在太高興了,爲了慶祝,我就抽了第一支菸,之後我就喜歡上了香菸的味道。”

    朗輕鋒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問:“你姐姐當時應該已經成年了吧,那她欠下的債爲什麼要你媽媽和你來還啊?”

    “從法律上來說,我媽媽確實不需要還那些債。但是那些要債的人知道了我家的住址,自然有一萬種催債的方法,像什麼在你家門口用血紅的油漆寫下‘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一類的字只能算是常規操作。而且我們當時住的那房子是我爸媽好不容易纔分期買的,也確實沒搬家的能力。”

    見朗輕鋒灰白的臉色,唐安然笑了笑,安慰他道:“不過我也算是因禍得福,因爲我那些要債的人,我19歲就從大學畢業了。”

    朗輕鋒實在不知道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係,他便順着唐安然的話問她:“安然姐,你大學畢業這麼早啊?”

    “對,因爲我小學的時候跳了兩次級,初中的時候跳了一次級。”唐安然嘆了口氣,說:“那時我還在上小學吧,我看着那些來要債的人,每天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哪一天自己就因爲家裏沒錢讀不了書了,所以我就拼命讀書,一有機會就跳級,所以我纔會比同齡的學生提前三年大學畢業。”

    “這是安然姐你厲害,纔不是什麼因禍得福。”朗輕鋒皺了皺眉,語氣十分認真,“安然姐,你聽過這樣一句話嗎?我們應該歌頌戰勝苦難的人,而不應該歌頌苦難。”

    唐安然想,朗輕鋒不愧是哲學系的學生。

    看着對方嚴肅的神情,唐安然輕聲笑了一下,然後她打趣着問朗輕鋒:“那你要不要給我這個戰勝了苦難的人一點兒獎勵。”

    說這話時,唐安然輕輕張開了雙臂,意思再明顯不過。

    本來唐安然只是想開個玩笑逗逗對方,但沒想到朗輕鋒愣了一下,然後上前一步,輕輕地抱住了她。

    少年的懷抱是清爽的、溫暖的,帶着陽光的味道。

    唐安然輕輕嘆了口氣,有些捨不得地說道:“小炮仗,你該去上課了。”

    朗輕鋒慌忙鬆開了手,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他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那安然姐,我去書房了。”

    朗輕鋒姿態有些僵硬地離開了,唐安然覺得他這行爲幾乎可以稱之爲落荒而逃。

    本打算再抽支菸的,但想了想,唐安然還是把已經抽出來的煙又放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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