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珂早就知道胡十萬的目的了。
阮雲霽看着她跪地的模樣，眉頭忍不住蹙起，最後還是無言地閉上嘴。
結果下一秒竟看到胡十萬一掌劈在她頭頂。
面容嬌豔的狐狸獸奴瞬間顱骨變形倒在地上，再無生息。胡十萬的動作之快，連他身旁的獸人也看呆了，胡珂和胡十萬可是同族獸人,胡十萬居然這麼下得去手。
阮雲霽同樣愣在原地,他和胡珂這麼久的好友，親眼看着胡珂對胡十萬毫不掩飾的仰慕,根本沒想到胡十萬對陪伴自己多年的獸奴居然毫無不捨之心,手刃獸奴毫不手軟。他嘶聲大喊着胡珂的名字跑過去，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被厲修揮手攔住擋在身後。
“別去。”厲修叮囑道。
皺眉看着前方已經快速湊近的上千只獸人。
深暗的月色將洶涌的殺意都籠罩在夜幕中，獸人不斷靠近，厲修雖然冷靜地擋在阮雲霽身前,也感覺到一股力不從心。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聲音。
“族長,你想到寒淵的另一邊麼？”
厲修恍然間都忘了詢問雲霽是如何發出聲音的。
只覺得那聲音清清冷冷，仿若驚石入潭，他好像在哪裏聽過。
下一秒就聽到嘩啦一聲,巨翼在空中振翅舒展的聲音。厲修猛地轉過身,就見阮雲霽背上竟然長出一對展開可達四米的白色羽翼,振翅若浮雲，翅膀末端染着一抹蒼藍。
雲霽不等他反應，俯身抱起厲修衝向天空。
“爺會飛啦！”雲霽興奮地衝着系統道。
系統：“......珍惜吧，你這個身體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強化功能一旦開啓，就是身體全方位的強化，所以雲霽現在才能開口說話。不過他太久沒用聲帶，開口的聲音並不大。
就像現在，連在寒淵上空的狂風中煽動羽翼便已經拼盡全力，根本發不出聲音。
身下可達千百長的寒淵像一張裂開的缺口，幽深昏暗的崖底看不清全貌，卻冒着股股上涌的寒流，衝得雲霽每根翅膀下的骨頭縫都如蛆附骨鑽心地疼，每一次揮動翅膀都像被人狠狠撕掉羽毛，疼得五官都開始抽搐。
厲修像傻了一樣怔怔看着他，雲霽深吸口氣，掙扎着往前繼續飛。
但寒淵的另一邊實在是太遠了，剛開始他還能靠着系統的強化撐着飛了大半路程，越往後簡直就是在向前挪動。
更別說寒淵的另一側山崖，要比獸人地界高得多，他還要繼續向上飛，才能橫渡寒淵。
雲霽累的五臟六腑都在抽搐，喉頭一熱，竟然涌上滿口鮮血，被他僵着臉壓下去。
但就算他強撐着，厲修也能察覺雲霽的體力不支，他回頭看了眼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的胡十萬等人，忽然壓低聲音格外溫柔地開口道：“雲霽，放手吧。”
雲霽沒說話。
他要是真鬆手了，他這個世界的任務怎麼辦？
但他還沒來得及表態，就感到厲修居然在向外推他，厲修的力氣遠非阮雲霽的小身子骨能抗住的，兩人原本環抱住的姿勢瞬間被厲修拉開，眼看阮雲霽就要撐不住送開手，他拼盡全力扯住厲修的衣袖，緊緊環住厲修。
他道：“我能帶你飛過去。”
越往高處飛，空氣中的氣流越來越強，就算有系統幫忙，他也感覺他的翅膀快散架了。每一根骨頭都嘎吱嘎吱作響。不知過了多久，人類地界的寒淵只有不到百米，他嘶吼着拖着厲修衝了上去。
但寒淵的對岸實在太高了，回溯的氣流壓着他的翅膀，雲霽掙扎了兩次都沒衝上去。
厲修再次開口，聲音比方纔還要輕柔：“雲霽，放手吧。”
你這時候應該反向嘲諷。
你再這麼溫柔我可就真飛不上去了！
雲霽心中腹誹，面上猙獰着出口道：“我說了，我能帶你飛過去！”
當他終於腳踏在寒淵對岸的山崖上時，雲霽聽到了自己翅膀骨裂的聲音，五臟六腑像是全都移位，整個人宛若風中秉燭，渾身筋脈都陣陣劇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身後雙翼痛地受不起來，只能像蝴蝶翅膀那樣僵直着耷拉在地上。
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厲修倏地回過神，輕柔扶住阮雲霽的胳膊，小心翼翼避開他後背被強烈的氣流衝擊地羽毛紛飛的翅膀。小聲呼喚着他的名字。
“雲霽，雲霽......”
系統看了眼地上的血跡：“吐黑血，你心臟受損，快不行了，趕緊說臺詞。”
雲霽抖着手擦掉嘴角的血痕，強壓下喉嚨間一股一股上涌的血液，艱難開口說臺詞：“聽說你的命定之人是個人類...你好好看看，這樣我是不是就不像他了...”
他說話間，厲修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其實他在寒潭中見過的人不過一面之緣，從那之後，他眼中看到的只有阮雲霽。厲修並不信命，也不相信什麼命中註定。但他現在再開口，未免顯得太過單薄。他扶着阮雲霽想將他抱起來去找大夫，可起身的下一秒，就愣在原地。
阮雲霽背上密密麻麻的箭束遍佈他的後背和翅膀上，之前厲修被他按在胳膊裏沒有注意，如今暴露在月光下，看着讓人渾身發涼。
厲修一輩子都沒有怕過什麼，此時忽然感覺渾身顫抖，連喉嚨都乾澀地不像樣。他想抱住雲霽，卻根本沒有下手的餘地。
只能澀然出聲道：“別、別怕，我帶你去找大夫。”
他擡手想撫摸雲霽的側臉，卻被青年握住手放在胸前，面容精緻到足以媲美月光的青年，擡頭仰視着他，清透澄澈的藍色眼睛就算深受重傷已經乾淨澄澈。青年渾身浴血跪在漆黑的泥地上，背靠着純白的羽翼，聖潔乾淨到讓人不敢靠近。
崖邊的冷風嗚咽嚎叫着，身後的寒淵幽若噬人的巨獸。厲修看到阮雲霽張了張口，卻又猶豫着沒出聲。躊躇了半晌，才小聲擠出來一句。那聲音飄渺輕柔，很快被風吹散在空中，卻一直縈繞在他心底：“你會記得我嗎？”
厲修看着他開口吐出了個名字，卻沒來得及發出聲，碧藍色的雙目陡然睜大，而後緩緩倒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