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疑過很多人家，也努力的去證明那些人家的清白，卻從未想過，真的出賣他的，竟然是銀狐族穆家。
同爲狐族，他明明對他們關照的更多一點，因爲有意讓穆家的嫡長子穆興德，成爲日後他身邊的貼身親衛，他明裏暗裏的給了他很多的優待，可是現在，出賣他們行蹤的，詆譭他妹妹的，竟然是穆家？爲什麼？
穆家的態度特別誠懇，他還沒說幾句，穆家家主就開始請罪，說是一同跟去的兩個女孩子，受了驚嚇，一直壓在心裏覺得於心不忍，不小心說出去的。
白子默坐在上座，看着站在他面前滔滔不絕的男人，一邊咒罵着身邊哭哭啼啼的姑娘，一邊滿臉羞愧說自己管教不力。
只是明明算得上是痛哭流涕的樣子，怎麼還有空拿眼神偷瞄他的表情呢？見他沒有什麼反應，便狠狠的一巴掌抽在邊上女孩的臉上。
那個女孩比琳琅大一點，但是也沒有大很多，不敢有半點反駁，只是捂着臉流淚。
白子默這些天很認真的回想那天圍獵的情景。
那次圍獵，最初就是穆家長子穆興德提議的，他向來信任他，所以就交給他去辦了。
時間，地點，邀請哪些人，他都只是看了一眼，具體的都是穆興德和他弟弟穆興思操辦的。
他們說自家的妹妹吵着想去看，問他是不是可以，言語間透着對妹妹無奈又寵溺的情緒，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之後陸續又有幾家，帶着自家的姐妹一起去玩，原本一個狩獵的隊伍，到後來弄得像是去郊遊。
自從有了琳琅，他對於和琳琅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多了幾分包容，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寵着的，所以狩獵變成郊遊也沒什麼關係，想去看看就去唄。
可是女孩子，在逃跑的時候掉隊或者受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而只要跟着去了，他就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同伴，尤其是柔弱的女孩。
阿里怒突然出現的時候，那幾個跟去的女孩子的確拖累了他們的進程，但是別家都是自己的哥哥弟弟護着，只有穆家的姑娘，他替她擋了好幾刀。
深究下去，他留在後面斷後，前面帶路的自然是策劃了整場狩獵的穆家兄弟，他們要面對敵人，又要給衆人引路，自然無暇顧及家裏的妹妹。
可是阿里怒就帶了三十幾號人，不可能圍住整座山，怎麼他們總是撞在埋伏裏？
阿里怒來尋仇，去的人家裏必然會有傷亡，只要穆家也死人了，那無論他最後有沒有逃出生天，他都不會懷疑穆家，甚至會滿懷愧疚。
原來一開始，她就是被當做棋子犧牲掉的。難怪他還沒真的問責，穆家就把這個姑娘推出來了，這是覺得他很好糊弄？
白子默看着面前的人，臉上的表情逐漸的冷下去。他輕聲的說了一句，“跪下。”
整個大廳陷入短暫的沉寂，穆家的家主愣了一下，指着身邊的女孩大聲的罵到，“二皇子讓你跪下，快跪。”
話音剛落，擡腳踢在女孩的膝窩，看着人跪趴在地上，他討好的看向白子默。
“你也跪下，”白子默的視線轉向旁邊依然坐着的穆興德和穆興思，“你們，都跪下回話。”
聽到這話，所有人似乎都有些懵，穆家家主停下了對女兒的斥責，臉上的表情因爲用力過度的表演突然暫停，有些尷尬的抽搐。
“你們是不知道我是誰？還是不知道我今天是幹什麼來的？”勾起一側的嘴角，笑的有些嘲諷，白子默看着穆家兩兄弟尷尬的站起來，站到大廳的中間，面上帶着猶豫。
“子默，這”穆興思甚至表現出了一些像是受了委屈的情緒。
穆興德倒是跪下了，恭敬的朝他磕頭，朗聲道，“這事是穆家的錯，讓流言損害了公主的名聲，穆家一定會給公主一個說法的。”
白子默忽然有些認不清面前的人，說什麼損害了公主的名聲，給公主一個說法，那麼深明大義的推一個女孩子出來認罪，然後告訴所有人，琳琅因爲流言找上門問穆家要個說法？
爲了一點流言故意的爲難一個女孩子？而這個女孩子只是因爲受了驚嚇，不小心說錯了話？
他把他們當兄弟，兄弟間不講究虛禮，所以從不讓他們跪也不要他們行禮。他可以不顧自己的危險，以性命相互，可是，他們只把他當傻子吧？
“怎麼，讓你跪委屈你了？”慵懶帶着一點痞氣的語調，“還是說什麼時候讓你跪需要給你理由了？”
隨着話音落下，一道劍氣破門而入，狠狠的穿過穆興思的膝蓋，快的連站在他身邊的穆家家主都來不及阻擋。
穆興思慘嚎着跪在地上。
“何方賊人，在我穆家撒野！”穆家家主一聲大喝，威壓散佈開來，怒視着門口，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戛然而止。
墨璃甩着琉璃劍，斜倚在門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穆家家主。
他跨進門，從穆家家主面前走過，在白子默身邊坐了下來，“我去青丘沒找到你，聽你哥說你來了穆家，就過來看看。”
白子默在看到墨璃的時候，有一剎那的恍惚，他突然有些害怕，面前這個他最在意的朋友，在心裏是怎麼看他的？
“二殿下，大家兄弟多年，何故下那麼狠的手。”穆興德抱着躺在地上的弟弟，見他膝蓋骨整個被洞穿粉碎，就算是醫好了，多半也是廢了，他看向墨璃的眼神帶着憤怒和責怪。
“兄弟？誰他/媽跟你是兄弟？”墨璃嗤笑一聲，“你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你”穆興德語塞，他知道墨璃脾氣並不好，只是平日裏大家相處的時候，他並沒有表現出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玩笑打鬧都毫不在意。
這突然冷下臉的樣子才讓人憶起，這是九重天的二殿下，身份金貴，是他們只能仰望的人，穆興德低下頭，掩飾眼底的不甘。
“二皇子，”一邊的穆家家主突然就跪了下來，朝着白子默磕了幾個頭，老淚縱橫的說到，“是老夫家教不嚴，還請二皇子高擡貴手，”
他說着幻出一柄長劍，橫在脖子上。
“老夫這就以死謝罪，還請放過小兒一命！”說着就做出了要抹脖子的動作。
白子默下意識的要阻攔，被墨璃一把拉住。然後他們眼睜睜的看着那長劍劃過脖子，留下一條淺淺的血痕。
還是穆興德反應快，撲過去搶下了劍，“父親，父親，你這是何苦，這不是你的錯。”
他喊得很真誠，只是配上那條淺淺的血痕，整個就成了一出讓人厭煩又作嘔的鬧劇。
“穆家這是太平日子過久了，劍都生鏽了吧，唉。”墨璃手放在邊上的桌子上，支着臉，滿是看戲的表情。
“小妹不過是一時失言，賠上興思一條腿不夠，還需要我爹的命來填麼？”穆興德衝着坐在上位的兩個少年喊到，“何況看到的人又不止我們家，你堵得住悠悠之口麼？皇室的名譽就比臣子的性命更重要麼？”
“對呀。”墨璃點了點頭，似乎半點也沒感受到穆興德的憤怒或者是義正言辭，反而是帶着一些疑惑的問到，“作爲臣子的，不就是應該誓死捍衛自己效忠的人麼？”
穆興德一時語塞，嘴巴張張合合，卻找不出話反駁。
“話說回來，你這個一時失言倒是挺會挑人，怎麼不見你把我大哥一起失言進去？”見穆興德不說話，他揚了揚臉說，“問你話呢！”
流言裏半句都沒有提到墨珩，那是因爲他們不敢，至少是不敢直接指名道姓的說墨珩。
穆興德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穆家家主則是一副痛徹心扉的，好像時刻準備着舉劍再自刎一次，穆興思的哭嚎，穆家小姑娘的啜泣，攪得人頭疼。
“夠了，別演了，”白子默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暗啞，他從儲物袋裏拿出一些信件，信物和書冊，一股腦的都丟在地上，“自己看看吧。”
他沒有錯過穆家父子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慌，那是被揭穿時控制不住的自然反應，他在來之前其實還是抱有最後的期待的，而現在突然就感到了一陣空虛。
好像是某種東西在這一刻崩塌了，轟然倒塌又悄無聲息，在心裏留下一個洞，冷風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