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湮滅太陽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往事(上)
    老劉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菸頭泛起的紅光映紅了他滄桑的面龐。菸絲劇烈燃燒發出輕微的“嘶嘶”聲。他吐出煙霧,那股濃濃的煙霧在昏暗的燈光下像是一團捲曲時空的霧氣將他籠罩起來。隨着霧氣漸漸散開,老劉開始了他的講述:

    “我是二十幾年前進城熱那一會到的城裏,學了門手藝在工廠上班。那時候街頭流行跳霹靂舞,我就在那裏結識了超文的母親。可能是看中我的勤懇,也可能是反感家裏的婚姻安排,她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嫁給了我。

    後來我們就有了超文。剛開始小日子還是有滋有味。超文三歲那年忽然高燒不退,到醫院檢查,結果是先天性心臟病、腦腫瘤和兒童白血病。我們的天一下子就塌了。”

    周成和沈曼綾幾乎同時發出了輕輕的嘆息聲。

    “我們四處借錢、耗光了積蓄。把最要緊的腦瘤手術做了。白血病只能暫時靠藥物控制,等待骨髓配型,先心病要等到7歲以後才能做手術。我們沒日沒夜地做着幾份工作,不敢去想結果。

    那時候是個變革時代,城裏很多人的生活都越過越好,我和超文的媽媽除了加倍工作積攢醫療費什麼都不想,超文媽媽也會不顧她父母多麼惡劣的態度時不時地從家裏借出錢來,只是我看得出每次她回來臉上的烏雲都會更重一層。

    我知道她經歷了什麼,我每次想去安慰她的時候,她只是不說話低頭默默地哭泣,默默地走開。我知道,是我的無能才讓她在那個激盪的年代,在風華正茂的年齡過成了現在這般地獄般的日子。”

    老劉的聲音有些哽咽,周成和沈曼綾也籠罩在一股憂傷的氣氛中。

    “值得欣慰的是孩子懂事得特別早,四歲的時候已經基本可以生活自理。我們早上出門的時候給他留夠一天夠喫的食物,其他都不用我們操心了。

    定期回醫院的治療他也特別配合,總是讓我們不用去陪他,醫院有護士阿姨把他照顧的很好,讓我們多休息。每次我們離開病房總會大哭一場久久不能自已。

    就這樣耗了接近一年超文腦瘤基本恢復了,白血病卻開始惡化,醫生不止一次讓我們放棄治療陪孩子度過最後一段快樂的時光,然後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因爲,就算找到配型的骨髓順利移植,先心病同樣可能會治不了,甚至在給孩子治療白血病的時候就會出現併發症。

    但是每當我看到超文瘦骨嶙峋身軀和總是努力在蒼白的臉上掛着笑容的超文,我都會堅定無比的告訴自己無論多困難,我都不能放棄孩子。

    等了一年多,配型的骨髓終於找到了,但是治療需要的費用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承受能力,醫院的領導下了很大決心爲我們減免了手術費,也免除了部分術後恢復的住院費用,醫院的醫生護士還有病友也慷慨解囊。

    就算是這樣我們還是差不少錢,而骨髓不等人,如果湊不到錢,就要給下一個排隊的病人移植了,那時候我們負債累累已經借不到一分錢了。”

    微暗的光線下,一顆晶瑩的淚珠從沈曼綾的臉龐無聲地滑落。

    “那天晚上大雨滂沱,我和超文的媽媽跪在我岳父岳母的門口。最後岳母滿臉淚水頭髮凌亂的開了門,她把超文的媽媽拉了進去。

    我一個人跪在雨裏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大雨嘈雜的聲音掩蓋了我的哭聲也讓我聽不到屋裏到底在發生着怎麼樣的爭吵,那一刻我真想一頭撞死在門前的石柱上,但是我知道我卻連死的資格都沒有,我的肩上還扛着超文的一整個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超文的媽媽打着傘出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穿得那麼漂亮了,她讓我先回家照顧着孩子,手術費的情況我她已經想到辦法了。當時確實已經很晚,超文發着高燒一個人在家,我也就聽了她的話,先回家去照顧超文了。”

    老劉在菸灰缸裏滅掉了已經燃到濾嘴的煙,周成又遞了一支上去。他接過煙,並沒有點燃。

    “第二天早上我起牀的時候,超文已經在自己吃藥了。但是超文媽媽卻似乎整夜都沒有回來過。我正在擔心的時候,看到了在餐桌上的盤子下壓着一疊厚厚的錢,看樣子應該是能湊夠孩子骨髓移植的手術費了,我卻突然心裏一緊,感覺哪裏不對。”

    “超文的媽媽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對嗎?”沈曼綾的聲音微微顫抖着問道。

    老劉漠然點頭,嘆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憂傷:

    “是的,她甚至沒有留下一個字條,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責怪過她。孩子患病者接近兩年的時間裏,她用她所有行動向我說明了她對我和孩子的愛。我也不忍心繼續讓她在這個看不到岸的苦海里繼續掙扎,我不敢繼續揮霍着她的歲月,讓她和我一起過着本不屬於她的苦難生活。

    幾天後,我去我岳父母家打聽情況,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幾年以後,聽我岳父的鄰居說起,當時他們也耗光了所有的積蓄甚至還向其他人借了債。我也從來不怨恨我的岳父岳母,他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回到醫院的第一個晚上,我下班已經很晚了,到病房的時候超文還沒有睡覺,他雙眼紅紅的,我輕輕摸着他微微發熱的頭小聲問他是不是今天治療太疼了。他微微地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很小聲在抽泣。

    我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那就快睡覺吧,爸爸今天回來晚了,明天咱們還要做很多檢查然後就可以把病治好了回家了。’我正要把頭拿開的時候超文抽着的稚嫩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媽媽媽媽是不是不回來了是不是我生病惹媽媽生氣了。’,

    那一刻,我腦子一片空白,耳朵裏嗡嗡作響,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來自這個幼小而又堅強靈魂的拷問。我清楚地記得旁邊病牀也傳出了細微的抽泣聲。

    我強忍着眼淚,小聲給超文說“不會的,媽媽怎麼會不回來呢,媽媽只是出差賺錢去了,很快就回來了我們趕緊休息好好治病好麼!”說完我都等不及他回答我,就趕緊翻身在他病牀邊的地鋪睡下,因爲我怕傾瀉而出的眼淚戳穿了我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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