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文，我給你做了早飯。喫完以後再去工作吧！”老劉說道。
劉超文愣了下，微微轉面說了句：
“工作很忙，我先走了。”
這句話是老劉在這幾年裏聽兒子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他嘆了一口氣，沒有挽留。因爲他知道那也沒有用。他幾乎已經習慣了劉超文這樣對他了，但昨晚發生的事情和兒子臨睡前說過的話讓他很困惑。
喫過早飯以後，老劉來到劉超文的房間。儘管這些年劉超文只在這裏住了昨天一晚，但老劉每天都會把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在疊被子的時候，他發現在牀和牆壁的縫隙間有一個皺巴巴的紙團。
他拿過紙團，展開發現並不是一張紙。而且是一疊六七張，紙上的內容他都看不懂。但是頁眉寫着“高能粒子研究中心實驗數據”的字樣，他把這些紙展平疊好。然後匆匆的趕到辦公大樓。
老劉滿頭大汗的來到總工程師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就被劉超文的助手攔住了。
“劉叔，劉總師今天要覈驗實驗數據，非常繁忙。已經和我們打過招呼了，沒有工作上的事情不要去打擾他。”助手的臉上帶着笑容，但眼裏滿是爲難和尷尬。
老劉臉上掛着淳樸的笑容，手在上衣兜裏掏出那疊被展平以後對摺整齊的資料：
“超文他落了東西在家裏，我這給他送過來。”
助手臉上的笑容變得很牽強，一時沒有說話。老劉遞上了摺好的資料：
“這資料我也看不懂，萬一是你們需要的，那就麻煩了。要不我把這資料交給你，你幫我轉交給超文？”
“劉叔，這東西我也不敢幫您遞進去。劉總的性格您是知道的”助手停了一下，又說道：
“要不，劉叔您先回去吧。如果真是劉總需要的資料，他一定會來找您拿的。如果沒有找您，肯定就是不重要的資料。我們中心每天都要銷燬不少廢紙的。”助手的目光在躲避着老劉。
老劉多少猜到了幾分，助手接到的命令很可能就是不讓自己見到他。老劉捏了捏手上的資料，最終還是笑着說道：
“那好，我就在這外邊等他吧。如果是他急要的資料，那他馬上就能拿到。如果是他不要的，我等一會就回去。”
助手點了點頭：
“劉叔，那我就先忙去了。”
說完就轉身下樓去了，助手下樓的時候發出了一聲長嘆。那不是焦躁和不耐煩的嘆氣，而是一聲哀嘆。
老劉就這樣一直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上等着，直到煙盒裏只剩下了幾支煙。總工程師辦公室的門終於開了。老劉只能看到走廊上兒子的剪影。
“父親，我的工作特別忙，沒有時間照顧您。請您回小樓去吧，沒事也不要隨便離開基地。”
老劉剛剛從衣兜裏掏出資料，劉超文的剪影已經在走廊裏消失了，隨後傳來了辦公室門關上的聲音。他楞在原地好一陣，才把資料又放回了上衣兜裏，落寞的離開了。
回小樓的一路上，他心中百感交集。兒子的狀態讓他萬分擔心，特別是經過了昨晚。他不再相信兒子現在的樣子完全是因爲工作壓力，但他更不敢相信兒子是有其他的原因纔會這樣對待自己。
他摩挲着手裏的資料，思緒百轉千回之間，忽然想起了周成。他拿出電話卻發現手機沒有信號，這在基地裏並不奇怪。此時，他已經走到了小樓下。思索再三，他駕着那輛老車向基地外駛去。
車子離開了暴雨圈的範圍，老劉正要掏出電話。忽然發現前邊多了一輛陌生的汽車，這在這條路上非常罕見。他正在疑惑的時候，那車的後擋風玻璃忽然被人從裏邊用手按住了兩張紙，紙上寫着：
老劉一驚，掃了一眼後視鏡。果然後方遠處有一輛車。當他回頭看前方的時候，汽車已經加速開到很遠的地方了。
雖然他認識曹銳，但他不理解爲什麼會有車跟着他，誰會這麼做？但是在嘗試了加速和減速以後，他發現後邊的車始終都遠遠地跟在視線的邊界。最終，他還是拐向了曹銳要他去的地方。
來到超市一般佈置的物資配給站，曹銳已經在一個攤位前等着他了。
“這是誰在跟蹤我呀？”老劉焦急問道。
曹銳看了一眼在門口放風的張婕，語速急促的說道：
“很可能是您的兒子劉超文。”
老劉一怔：
“他爲什麼要這樣做啊？”
曹銳眼睛盯着門外，快速得說道：
“也許，您知道一些他認爲不應該被別人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想您一直留在基地裏。”
老劉目光復雜的看着曹銳，說出了自己不願面對的顧慮：
“這些年來，超文他的變化確實非常大，但我一直認爲是由於工作壓力的原因導致的。從太空回來之後，也讓我去食堂陪他喫飯了，但我總覺得那是他爲了做給別人看。
他昨晚忽然來到了小樓，身上還有酒氣，超文他是杯酒就醉的人。走廊上他一直給我說‘你別擔心我，我很好，我工作很忙。’一類的話，但那語氣一點也沒有醉意。就像播音員念新聞稿一樣。”
“後來呢？”曹銳問道，這時一輛車停到了物資配給站的門口。
“進屋以後，他倒牀就睡了。在臨睡前，他給我說了一句‘爸！千萬不要留下我一個人！’那句話的聲音很小，但我聽得清清楚楚。那個聲音，包括他說話時候的眼神我都認得，那纔是我的超文。”說道這裏的時候，老劉的情緒起了一些波瀾。
車上下來的人走到了物資配給站的門口，盯梢的張婕假裝不小心踢翻了一個裝着西紅柿的箱子。滾落一地的西紅柿灑滿了入口的地面。兩個人一邊彎腰幫忙拾着西紅柿，但是目光卻在掃視着裏邊。
曹銳把老劉拉到一個門口看不到的貨架後邊。
“您說的情況，讓我和老周更加確信。超文他一定有問題，只是我們暫時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但我相信我們很快就會找到的！”
“你們不會把超文怎麼樣吧？”老劉焦急的問道。
曹銳笑了笑，看着牆角反光鏡的情況，說道：
“放心吧！劉超文他現在的地位您也知道，我們就是想正式調查他也做不到。但在他的背後一定有個驚天祕密，我們不會傷害他的。我們只想知道他的背後到底是誰，想做什麼。這是爲了保護所有人！”
門口的西紅柿快要撿完了，老劉從兜裏掏出那疊資料：
“這是昨晚超文遺漏在牀上的，我看不懂。我本想去送還給他，但他應該不知道，或者忘了資料的事了，很着急的打發我走了。
我知道，基地裏資料都是保密的，外人根本拿不到。這個你給周教授看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曹銳伸手去接資料的時候。老劉的手往後縮回了一下。
“無論你們發現超文他有什麼問題，請您一定答應我，讓我陪在他身邊好嗎？”話到最後的時候，老劉眼中已經滑出了淚珠。
曹銳決絕的點頭，然後一把接過資料，隨後在老劉手裏塞了一個裝着幾樣蔬菜的袋子，一個轉身消失在了貨架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