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湮滅太陽系 >第二百三十八章 遷徙
    諸羽晟蹲在路邊的花臺上喫着早飯,在他的身旁放着碩大的行軍揹包。街面上佈滿了泥沙、水漬、垃圾甚至還有小魚小蝦的屍體,這是昨晚午夜大潮漫過以後留下的痕跡。整座城市的人們在凌晨大潮退去後就接到的緊急轉移命令。

    所有人要求在20分鐘之內,準備好行軍揹包然後出發。經過半夜的摸黑行軍,每個人都疲憊不堪。雖然街道里依然充斥着各種令人煩躁的氣味,但誰也擋不住剛剛由餐車送來的熱食的誘惑,狼吞虎嚥地喫着。

    一輛拖車帶着兩個拖板碾着尚未乾透的淤泥從路中間開了過去,拖板上滿滿當當的塞着人。街邊上喫早餐休整的長長人列無一例外地轉頭看去。武裝隊長端着餐盒笑咧咧的走了過來:

    “褚班長,這走了大半夜什麼時候也能上咱們坐坐車呀?”

    諸羽晟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前幾天的雷把車都打壞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一共也沒修好幾輛,總得讓撤離距離最遠的戰友們先撤嘛。而且你看那車上的人,哪個不是渾身溼得跟落湯雞似的。你要想坐車,往回走,到海水裏泡泡,沒準也能坐上。”

    隊長討了沒趣,灰溜溜地轉身要走,諸羽晟叫住了他。

    “知道你們趕了一夜路,又是離開家園,心裏不是滋味。注意安撫大家的情緒,現在這樣也是爲了讓所有人都能活下去。沒人能搞特殊,有什麼怨氣別憋着。當然我醜話說前頭,誰要給我找麻煩,別怪我不客氣啊!”

    隊長連連點頭,笑呵呵地說道:

    “知道了,放心吧褚班長!”

    喫完早飯以後,綿延整個城市大街小巷的隊伍又開始出發了。步行的速度很快,大家都只是埋頭快步,沒有工夫閒聊,只有密密麻麻的腳步聲迴盪在樓宇間。

    初秋上午和煦的陽光灑在城市道路上,漸漸被蒸發的淤泥發出陣陣腥味。諸羽晟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回頭看去。長長的軍綠色隊列布滿街道的兩側,一眼看不到頭。身後能看清的幾十張面孔都是焦頭爛額,但依然保持着行軍的速度和秩序。

    間歇的哨聲從前方傳來,身旁的小胡也趕緊掏出了衣兜裏的哨子吹起了同樣的節奏。那是暫歇的哨聲,人們紛紛就地坐了下去。

    諸羽晟休息的地方恰好是一個大路口,他卸下了揹包,正要掏出煙盒就發現了公路對面的商場門口,幾個穿着軍裝的人正兩個穿着便裝的人在說着什麼,而超市的玻璃門裏隱約可以看到更多穿着便裝的人。

    在這個所有人都穿着迷彩服趕路的情況下,身穿便裝的人顯得很不正常。諸羽晟對身旁的小胡說道:

    “你在這兒守着,我過去看看。”

    諸羽晟快步走到商場的門前,裏邊的情況更是讓他瞠目結舌。大廳裏擺着很多張小桌,桌子上蓋着乾淨的桌布。桌上擺着精緻的餐食,三三兩兩圍坐在桌旁的人都衣着講究,就像正在舉行一場正式的餐會。

    只是,裏邊的人無一例外都滿頭的銀絲,臉上佈滿了皺紋。商場的玻璃門外,一個穿着西裝繫着領結的老年男人,還有一個穿着長裙塗着妝容的老年女人正和一個軍官說着什麼。隱約可以聽到那個女人說:

    “長官,去忙您自己的事情吧。還有那麼多人需要幫助,您別管我們了。我們都老了,在這裏住了一輩子了”她說話的時候始終面帶從容而慈藹的笑容。

    諸羽晟一頭霧水,走到門口一個站崗的士兵身前問道:

    “戰友,這裏邊怎麼回事兒啊?”

    士兵搖了搖頭,哀嘆道:

    “哎!都是老年人,不願意走了。”

    諸羽晟不解地問道:

    “不是優先安排了老弱病殘乘車轉移了嗎?”

    士兵看了一眼門口兩位身着盛裝的老人,又嘆了一口氣:

    “正因爲這樣,他們纔不想佔用有限的資源,選擇留下。不止這裏,很多地方都在自發地舉行這樣的老年聚會誰家又沒有老年人呢”

    說到這裏,士兵的聲音變得哽咽,轉過了身去。諸羽晟狠狠的打了一個冷噤,一股莫名之力震撼着他的心肺,淚水止不住的在眼眶裏打轉。

    而這股莫名之力就來自玻璃門裏那些談笑風生的老人們,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人真的願意爲了素不相識的人無私地奉獻自己的生命。以前有人給他說起這樣的事蹟時,他總是一笑置之,認爲無非只是些編出來的故事罷了。

    當他親眼所見的時候,老人們每一個雲淡風輕的舉止和言談,都狠狠地衝擊着他的靈魂。在這羣耄耋老人面前,諸羽晟第一次感受到了羞恥和敬畏。

    短促的哨音在路口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諸羽晟像逃離事發現場的小偷一樣趕緊轉身跑開,留下的只有眼角飛散的淚珠。回到隊列,諸羽晟一言不發,只是埋頭趕路。

    下午時分,隊列來到了海灣跨海大橋的龐大立交前。長長的隊列像螞蟻一般沿着蜿蜒的立交走上橋頭,小胡拔出腰間的匕首看了一眼蓋子上的指南針問道:

    “羽晟哥,我們走了大半天怎麼一直在往南走啊。如果要避開海潮不是應該往西邊撤離嗎?”

    諸羽晟沒有看他,埋頭說道:

    “南邊高海拔的地方離我們更近。西邊很大的範圍都是低海拔地區,我們可能沒有足夠的時間逃到高海拔地區就被海潮追上了。”

    諸羽晟這樣專注而正式地回答問題讓小胡覺得有點奇怪,因爲這麼多年來這位班長几乎就沒這麼正經過。但他也只是“哦”了一聲,沒有多問。

    走上了大橋,諸羽晟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林立的樓羣。在一個個反射着陽光的玻璃窗戶間,他彷彿又看到了那羣衣着華麗,從容淡定的老人。他不敢多看,轉身走上了這座好像伸向海洋中心的長橋。

    整齊有序的隊列幾乎佔據了橋面的大半,中間留出了一條車輛通行的通道。而穿行的拖車頻率確實也比之前高了不少,每當滿滿載着物資或人員的拖車從隊列旁呼嘯而過時,幾乎都沒有人多看一眼,只是埋頭趕路。

    在橋面上走了一陣以後,夾雜着各種怪味的空氣總算沒了蹤影,帶着淺淺鹹味的清新空氣終於又可以讓人自由的呼吸了。陽光明媚,海風和絮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但橋下的洋麪已經沒有了碧波盪漾的愜意。

    衝入大街和車庫的潮水捲起的無數雜物,退潮時被帶入大海中。它們密密麻麻的漂浮在海面上,跟着浪涌上下起伏。就像是在洗衣機裏倒入了一桶果皮紙屑,讓整個洋麪看起來渾濁而骯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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