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曹銳把話說完，已經洞悉老友心思的周成就打斷了他的話。
“不！這是在胡說八道！”周成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眼睛裏閃耀着那份久違的狂傲，眉宇間充滿了決絕和果敢。
“十幾年前，劉超文在國家物理學術大會上提出那個足以問鼎諾獎的理論到現在，我從未間斷過探索他理論下的宇宙模型。其中儘管困難重重，滿是陷阱，我甚至因此遭受了不少白眼和嘲笑。
但我心中對萬物之理的敬畏之心從沒有過絲毫動搖，更從未敢以個人感性僭越宇宙規律。我可以向你保證，弧面天線之下那面鏽牆上推演的過程已經發生了。
這並不是因爲推演過程是我周成寫下的，而那根本就是時空運行的基本法則。如若那些都錯了，那你、我、這輛車、這個世界就根本不可能存在。”
“老周，我的意思是你在推導過程中不是還有一個c粒子沒有完全解開嗎，會不會這個粒子影響了最終的推導結果？”
周成態度非常堅決：
“不，這不可能。鏡像宇宙模型的整體框架是我在十多年時間內逐步建立起來的，每一步都經過了嚴格的論證和推導。最重要的是，包括大到蟲洞、暗物質小到量子糾纏、量子不確定性等已知的觀測結論，已經完全可以和鏡像宇宙模型相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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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c粒子的屬性尚未完全可知，但不會從根本上動搖整個模型。就像我之前給你講過的冰塊模型，方形的盒子只能凍出方形的冰塊，只是冰塊的味道我們尚未能完全掌握。
而現在廣播上所說的情況，在我聽來就是劉超文試圖告訴我們，他在方形的盒子裏用水可以凍出一顆子彈。這簡直是荒謬！”
曹銳說道：
“按照這個意思，劉超文是在利用知識和信息差，有意誤導所有人。”
周成自嘲一般地呵呵笑了幾聲，隨後更加慷慨地說道：
“在這浩渺的宇宙之下，我算得了什麼，劉超文又算得了什麼。在支撐這個宇宙運作的規律之下，不過都是卑微的學徒。那些驚世駭俗的理論和發現，也只不過是對運行了百億年規律的謄抄罷了。
至於廣播裏講的那套所謂電離感應場，要是當年那幫頒給他諾獎的老頭還在，恐怕他也不敢這麼理直氣壯地胡扯了。他能掩蓋真相，但是掩蓋不了客觀規律！”
曹銳幡然醒悟：
“既然是這樣，那就更能說明劉超文一手端掉了外星入侵者的老家根本不是在拯救人類。而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也許是在爲了達成他的目標做準備。我們必須做點什麼，至少要搞清楚他接下來真正的目的！”
周成長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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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說來可笑，我現在竟然有點想念那羣只給了我諾獎提名的老傢伙。無奈，現在理論物理的圈子已經不復存在了，救世主一般的劉超文所說的就是真理。我們縱然知道他要做什麼，又有誰會相信我們呢？”
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着，路上幾乎沒有看到一輛對向行駛的車子，卻發現了比往日多得多的同向駛往蓉城的車子。越是靠近蓉城城區，這種情況越發明顯。
“大家好像都在往蓉城集中。”曹銳看着環城線外成羣結隊進城的人們說道。
一直沒有開口的褚羽晟情緒反而平靜得多：
“這不奇怪，你們要是用普通人的思維想一想就會明白。人們被生存這根絞索勒了太久了，現在大家都知道拯救人類的是劉超文和他的高能粒子研究中心。
在廣播中還說過，侵略者還在謀劃更殘暴的進攻計劃。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樸素思維下，越靠近這面劉超文打造的人類之盾就會越安全。更何況，他們還號召過大家要繼續保衛勝利果實和劉超文。”
“但蜀川制定了非常嚴格的秩序紀律，這樣的情況不是應該被制止嗎？”
褚羽晟淺笑道：
“我半輩子都在紀律爲上的部隊中度過，對於紀律我深有體會。在生死攸關的危機中，紀律是銅牆鐵壁不容破壞，因爲只有這樣多數人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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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地面部隊都降低到二級戒備，生存危機已經不存在了。紀律就沒那麼管用了，而且誰又能說得清楚，現在這個情況是不是紀律制定者的意思呢？”
車子進入城區之後，褚羽晟似理非理的話得到了驗證。街面上雖稱不上人頭攢動，但路的兩旁卻也滿是稀稀拉拉、三五結隊的人羣，六個車道的主路已經只剩中間兩個車道可以行車。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虔誠的笑意，他們或吟唱着英雄的讚歌，或是齊聲呼喊着口號，或是就這樣淺埋着頭向前走着。而前進的方向無一例外，都是城東。儘管人們都穿着迷彩服，但卻不像行軍的部隊，倒是像一羣前往某個聖地朝聖的信徒。
車子在人羣中穿行了好一陣，到達了科研中心的門口。曹銳和周成正要下車，褚羽晟叫住了他們：
“曹處長，周教授。謝謝你們，我要回去覆命了！”
“褚士官長，我們才應該謝謝你，一路上辛苦你了。”曹銳笑着說道。
褚羽晟臉色變得肅穆，曹銳和周成也停下了拉車門的動作。
“我和司令員一起參加過西部高原的引水行動，是我發現了扶搖基地的位置，也是我接通了作爲電熱阻絲的高鐵電纜，我和司令員一起做好了坦然赴死的準備，但我們都活了下來。
司令員因此非常賞識和信任我，他知道曹處長是個刑偵高手。因爲我是從外地來的，不容易引起懷疑，所以派我來監視你們這次行動，之後向他彙報。”
他拿出紙筆一邊寫着，一邊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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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處長，憑你的洞察力，一開始就知道我的來意。但你從來沒有問過我，你和周教授在整個過程中也沒有對我有任何隱瞞，我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和尊重。
我是在毀滅中踏着戰友和同胞的屍骨活到現在的，我切身體會過生存的艱難和敵人的殘酷。這讓我更加知道，勝利不會這麼容易就唾手可得。
我知道你們也經歷過生死之間的考驗，我相信你們對事態的理解和判斷要比一直坐鎮蜀川的那羣人更加理性和正確，我願意相信你們。
我會告訴司令員，你們在黔州山頂的天文臺只找到了一堆焦黑的廢墟。請你們一定要想辦法弄清這勝利的背後到底還藏着什麼樣的陷阱。”
寫完之後，褚羽晟把紙條遞給了曹銳：
“我在營地有一部電臺，我會把通訊頻率調到紙條上寫的這行數字。營地裏還有幾百個和我一起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兄弟姐妹，他們見過真正的修羅戰場，是真正的勇士。
他們把生命都託付給了我，不會成爲任何人的信徒，只會聽從我的命令。我們也還保留着武裝，在需要的時候就聯繫我，我和他們將爲你們和文明拼死戰鬥，無論敵人誰。”
周成聽完幾乎熱淚盈眶，一時不知說什麼只是沉沉點頭。曹銳接過紙條，深深地看向目光堅毅的褚羽晟：
“謝了，兄弟！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