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嵐被塞進了軍車的後排，手銬的一端銬在了車門的把手上。車上只有一名開車的士兵，而他的步槍就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夏嵐拽着手腕上的手銬，眼睛盯着那支步槍，計算着距離。
“你的位置夠不到，不要白費功夫，給自己找麻煩。”開車的士兵通過後視鏡看着夏嵐，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夏嵐從他的眼神中判斷出開車的人，就是一個和她一樣的人類。
“哼！你們這些人類的恥辱！”
士兵冷笑了一聲：
“呵呵，恥辱？那些被成羣押送到城邊集中處決的人就偉大了那些被鏡像地球換了腦子的人就英勇了？不是因爲我們，你現在還能呼吸、說話，還有自主意識嗎？你就燒高香吧！跟我在這兒談什麼高尚！”
夏嵐大驚，在絕大多數人根本就不知道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這個其貌不揚的士兵，竟然寥寥數語就點出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你要帶我去哪兒？”
士兵冷冷地回答道：
“不該問的不要問，我只負責把你帶到指定的地方，命令裏可沒說要把沒受傷的你帶過去。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在後邊呆着，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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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嵐不再說話，無助地在座椅上縮成一團，等待着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車子在遍佈廢墟的街道上穿行了沒多長時間，來到了一個寬闊的廣場。相比一路上的殘骸和瓦礫，廣場顯得格外地乾淨。
在廣場的中央，一支天梭緩慢自旋的天梭懸浮在半空，在廣場上穿梭的軍車和人似乎並不懼怕它。
車子停在了廣場邊上的一棟大型建築前，這裏是以前的市政廳辦公大樓。士兵押送着夏嵐來到樓上一間辦公室的門口，敲門而入之後。士兵對着辦公桌前被另外幾個人圍着的人行了一個很奇怪的舉手禮:
“報告統帥！夏嵐已經找到！”
那人擡頭，夏嵐全身猛地一顫。那個頭髮已經花白，但目光依舊炯炯有神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夏繼剛！
看到女兒，夏繼剛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他展開雙臂興奮地走上前來：
“嵐嵐，看到你沒事兒，真是太好了！”
夏嵐似乎明白了什麼，她雙眼瞪着正在走來的父親，面色冷漠地往後退了兩步。夏繼剛也知道夏嵐的脾氣。他停住了腳步，對身後的人說道：
“把她的手銬打開，你們先出去，按照指示做就行了，有需要再叫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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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隨即按照夏繼剛的指示，離開了辦公室。關上門之後，夏嵐滿眼憤怒地盯着夏繼剛質問道：
“統帥？你做了什麼！”
夏繼剛一反常態的沒有發作，而是依然一臉笑容的拉出椅子讓夏嵐坐下，自己也做到了一旁：
“嵐嵐，不管怎麼樣，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媽媽也跟着我到了蜀川，她應該也沒事兒，相信很快就會找到她的。”
夏嵐聽到母親消息，雙眼微微閃動了一下。但立刻又變得尖銳起來，雖然她已經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但還是問道：
“請您給我解釋一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繼剛長嘆了一口氣，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好吧！我知道你一定會問到底的。你知道，危機時代的時候我因爲‘813工程’的事情丟掉了國家科學院院長的位置。我每天只能在一個無關緊要的閒職上，看着人們努力拼搏，而我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夏嵐輕聲吐了一口氣，她心裏非常清楚。父親在意的是他失去了指點江山的權力，而非所謂的拼搏。但她並沒有反駁，她想知道更多的情況。夏繼剛也看到了女兒的表情，他指了指窗外廣場上的天梭。
“後來，他們的組織也就是‘世界工人聯合會’通過網絡找到了我。一開始我並不願意和他們接觸，但後來我慢慢了解到了他們的能力、效率和意圖。我覺得我也許可以通過他們，繼續爲文明的生存做出自己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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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嵐對父親這樣冠冕堂皇的說話技巧很熟悉，他知道父親只是想填補權力缺失之後帶來的巨大空虛感。更何況，現在的情況看來，他夢寐以求的位置也實現了。
“地面入侵開始之後，我和他們之間的聯繫就隨着電磁風暴的到來完全中斷了。逃到蜀川以後，我們依然沒有聯繫上他們。前幾天，人們還沉浸在劉超文憑一己之力幹掉侵略者的興奮中時，更可怕的鏡像地球入侵就到來了，新的殺戮也隨之而來。”
“這些都是雨人告訴你的嗎？”夏嵐問道。
夏繼剛沉沉點頭：
“鏡像地球文明瓦解了我們的組織，直接出現在我們身邊，給了我們最難以承受的一擊。當新的入侵者開始有組織屠殺我們的時候，他們破土而出、從天而降。
他們對入侵者展開了強有力的行動，把無數即將遭到殺戮的人們拯救了出來。同時也把我們重新召集起來，建立秩序”
“呵呵呵呵！”夏嵐冷漠的笑聲打斷了夏季剛的訴說。
“如果真如您所說，他們就像菩薩一樣是來拯救我們的。那麼他們爲什麼不早點出現，我們數十億人遭到屠戮的時候，他們在哪裏？爲什麼要等到整個文明都命懸一線的時候纔出現？
而且，我想您應該非常清楚。他們清除的並不是您口中的所謂的入侵者，而是所有反抗的人！包括並沒有受到意識入侵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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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剛的面色更白了幾分，他微微低頭看着地毯上的某處，沉默不語。
“他們給你，或者說你們開了什麼樣的條件，統帥！”夏嵐追問道。
夏繼剛身體一顫，轉頭看向夏嵐，怒色在臉上一閃而過，但很快又平息了下去。他長嘆了一口氣：
“雨人承諾，只要放棄抵抗就不會進一步攻擊。所有人，包括鏡像宇宙入侵意識的人。在完全去武裝化之後，會集中被轉移到東南邊的寶島。在無威脅化和額定種羣數量的前提下，我們會得到安定演化的機會。”
夏嵐輕蔑地笑了一聲，目光凌厲地看着父親夏繼剛：
“是啊！這是多麼慈悲的安排啊！把我們和鏡像文明關在一個島上，拿我們作爲文明演化的標本。我們的生死只能成爲他們研究報告上的一行行數據，或者他們小學課本上的一段關於落後就要捱打的輔例？
我們作爲一個智慧種羣，連自由生育和演進的權力都被剝奪，我們還算得上什麼文明。這就是你所做的一切，把我們變成乖巧的寵物和玻璃櫥窗裏的白鼠。人類的統帥，雨人的僕人！”
夏繼剛語氣變得激動起來：
“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更多的人能夠活下來啊！而且實際情況也確實是這樣，如果不是雨人及時出現，我們已經無力招架來自鏡像文明的屠殺了！”
“你當然可以這樣安慰你自己，但人類還沒有放棄抵抗。很多人會因此失去生命，但他們獲得的是自由。就算人類註定要在這場浩劫中滅亡，也應該是在抗爭中有尊嚴的滅亡。但現在這樣，人類作爲一個文明，和滅亡了有什麼區別！”夏嵐不依不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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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剛臉上的憤怒已經散去，他走到夏嵐身旁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嵐嵐，我們以後再爭論這個好嗎。我求你現在留下來，媽媽很快也會回來。我們會得到雨人的優待，我們的後代都可以生活在自由的環境中。”
夏嵐看着父親焦急的表情，心中的怒氣也散去了幾分。她站起身來，決絕地說道：
“在別人憐憫之下的生存，我寧願不要。你照顧好媽媽就行了，如果你還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就讓我回到我的夥伴中間去。”
夏繼剛深知女兒性情剛烈，無法再勸。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拿出了一張蓋着印信的紙條，語氣也變得溫和：
“我知道無法勉強你，也沒有資格強求你，從小到大都是。你把這個拿着，如果你改變主意了，或者需要幫助，就拿着這個給我們的士兵，他會帶你到我這裏來的。”
夏嵐沒有接過紙條，轉身就要離開。夏繼剛一把拉住了夏嵐的手腕，把紙條塞進了手中。聲音也變得哽咽：
“你弟弟夏雨辰和他的媽媽已經在鏡像文明的屠殺中不在了，我能理解你的堅持。也請你理解我，這算是我最後的請求吧。”
夏嵐身體微微一震，呼吸變得急促。她愣了好一會，拿過了紙條快步走出了辦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