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裏再不可一世的周清和,也會有擔心害怕,惴惴不安的時候。

    楚空青抓着周清和的手,在手裏輕輕揉捏着。

    “就因爲別人說了不行,你就覺得不行了嗎?你要放棄嗎?”

    聽着楚空青近似於分手的言辭,周清和急了。

    他反手握住楚空青,手上力度很大,但說起話來還是有些虛弱。

    “我沒有要放棄,從來沒有。”

    周清和喉嚨艱澀地上下滾動一下,“三針後,我能轉成beta,然後再補三針,動一次手術,我就可以轉成omega。”

    “只要我轉成了omega,你就可以標記我,也就再沒人可以用omega信息素影響你了。”

    周清和的話,讓楚空青渾身像被針紮了般難受。

    原來不是因爲擔心信息素會對他造成影響,而是怕他受別人的信息素影響。

    周清和看起來是怕極了今天的事再次發生。

    護士說,信息素阻隔劑每打一次的痛感就相當於同時斷三根肋骨。

    周清和要打六針。

    這絕不亞於去鬼門關的石碑上刻下個到此一遊。

    楚空青緩了會,遲鈍地開口質疑道:“你是e啊,你是可以標記我的,爲什麼要自己轉成omega?”

    他情緒激動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爲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爲什麼?!”

    嘴裏漫上一股血腥味,舌頭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肯定又裂開了。

    病房裏沒開頂燈,視線昏暗,很難看清。

    即便如此,周清和也能想象出楚空青現在的模樣。

    死命忍着眼眶裏蓄滿的淚水不下來,鼻尖通紅,眼瞼連着耳朵都是紅的。

    一副惹人憐樣。

    “我問過了,alpha被e標記的疼痛等級,和生小孩一樣,”周清和沉沉開口,垂下眼眸,“我不捨得讓你受那個苦。”

    輕飄飄的一句話,楚空青心頭上對周清和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的無名怒火消了大半。

    他同周清和一直以來,都是以對方作爲出發點,從不考慮自己。

    像是在海上被拋棄的水手在對命運絕望之際,突然得到了一塊浮板似的,楚空青抱着浮板,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也找到了支撐着他活下去的動力源。

    很久以前。

    顧側柏剛出生的時候。

    楚空青第一次嘗試把還很小的顧側柏抱在懷裏,那時候的他對未來懷揣着熱切真摯的期望。

    楚言出車禍後,楚空青所有的情感維繫一夕之間煙消雲散。

    想過結束生命。

    但他不能。

    他還有顧側柏要照顧,不能就這麼丟下不管。

    在他身上發生的不幸,絕不能再發生在顧側柏身上。

    那是楚空青第一次找到了命運好心丟下來的救命浮板。

    如今,周清和給了他第二塊浮板。

    楚空青沒談過戀愛,商場浮沉,兩者相加,共同造就了他事事都要尋求動機的怪癖。

    說實話,他不理解周清和爲什麼能夠爲了他做到這種地步。

    周清和說值得。

    哪值了。

    不理解,就這麼直愣愣地問了出來。

    “我和你只是戀愛關係。”

    沒必要做到這程度。

    周清和愣了下,看着楚空青百思不得其解的笨拙樣子,扯着嘴角笑了下。

    “我只是你的鏡子而已。”

    鏡子,一比一還原。

    周清和的所做,都是從楚空青那處學來的。

    或許楚空青都沒有意識到,他對於周清和不同於所有人的例外和偏愛。

    窗外呼嘯吵鬧的風強勢霸道地撞開了窗戶,吹亂了楚空青的頭髮,也吹散了他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奉爲金科玉律一般的找行事動機準則。

    直到現在,楚空青才真正感受到了周清和在他心裏的地位。

    周清和能夠成爲他在這個世界上多待一會的原因。

    “我們不打這針了。”楚空青情緒完全平復下來了,輕聲溫柔說着,“標記不疼的,三年前你咬我那口,不疼,我受得住,不打了好不好?”

    周清和下意識看向楚空青的後脖頸,空蕩蕩的,沒有貼腺體貼。

    一天下來發生的事情又雜又亂,他都忘了三年前就曾標記過楚空青的事。

    周清和牽起了楚空青的手,輕輕揉捏着,委委屈屈地撒嬌說道:“那我虧大發了,打了那一針阻隔劑,好痛,我調皮被我爸用鞭子抽都沒那麼難捱。”

    楚空青溺水窒息般,心臟一抽一抽地疼,回握住周清和的手。

    “以後有什麼事情我們商量着來,別一個人做決定。”楚空青柔聲道,擡頭了眼快空的吊瓶,按下了牀邊的鈴,順帶打開了房間的燈。

    “行,一切聽楚老闆的。”

    進來拔針的是和楚空青在房門口有交談的那位護士,楚空青朝護士輕點了下頭。

    護士手裏拿着棉籤,看着兩人交握的手,佯裝生氣說道:“你倆這牽着手,我怎麼拔針?尊重一下我的工作好吧。”

    楚空青立馬想要抽出手,周清和卻抓着不撒手,笑着說:“可以的,您業務能力那麼強,全醫院護士裏no1,這點小困難怎麼能難倒你呢,是不是?”

    護士被周清和的甜話哄得開心,乾脆就這樣拔完針了,“下一針阻隔劑是一個小時之後打哦。”

    “不打了,手術也不做了。”周清和下牀,蹦躂了兩下,“我寶貝心疼我。”

    護士在周清和與楚空青之間來回看了幾眼,瞭然於心,微微笑了一下,走出了房間。

    顧及着周清和的身體,楚空青幫他在劇組請了個假,準備帶人回家休息。

    楚空青騎上了摩托,扔了個頭盔給周清和。

    “嚯,楚老闆還會騎摩托車?”周清和驚喜地說道。

    “今天晚上堵車堵得厲害,趕時間就騎摩托,上車吧。”楚空青擡手把頭盔的擋風板打了下來。

    周清和跨上摩托車,特別自覺地雙手摟住楚空青的腰。

    來的路上無暇顧及別的,一心都只有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現在才發覺,身旁呼嘯而過的風拂過手臂是那麼舒服,城市夜晚絢爛的燈景也是那麼的謠言動人,還有身後戀人手的溫度,令人心安。

    一回生,二回熟。

    來這麼幾回,周清和已然把自己當家主人了。

    周清和進到了家裏,自然地打開了鞋櫃準備拿出室內拖鞋,意外地發現之前穿過的拖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雙除大小以外,一模一樣的拖鞋。

    周清和蹲在地上,仰起頭看着楚空青。

    楚空青越過他,拿出了其中兩雙明顯較大的成人拖鞋,上邊還有着卡通狐狸的小圖案,放在了周清和的跟前。

    “早有預謀,居心叵測啊。”周清和換好鞋,將楚空青壓在了牆邊。

    燈光從周清和的後側方打來,楚空青完全被周清和身體的陰影籠罩住,“是未卜先知。”

    “是嗎?那小占卜師,這個你有占卜到嗎?”

    周清和猛地縮短和楚空青的距離,在還有一釐米時,停了下來。

    耳畔傳來低笑聲,楚空青睜開下意識閉上的雙眼,拽着周清和的領子,親了上去。

    這次,楚空青沒有留情,用了點狠勁,咬了周清和的下脣,喫到了血腥味後,又綿柔地舔舐着咬出來的傷口,留下了個齒痕。

    “好狠啊,楚老闆。”

    “你下次要是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我會更狠。”

    楚空青故作兇惡地瞪了周清和一眼,但周清和從眼神的深處,看見了楚空青的震恐。

    周清和攬着楚空青,輕輕拍打着他的背,小聲安慰道:“我答應你,我不會的。”

    不知是熟悉的家裏環境,還是周清和的懷抱太過於溫暖,楚空青終於卸下了從聽到周清和進醫院後便強撐着的精神,正視了心裏的恐懼。

    他不由自主地聯想。

    周清和如果真的成了beta,自己能不能在這個險象叢生的娛樂圈子裏保護好他。

    beta不能標記別人,也無法被標記,是圈裏最容易被當作犧牲品的性別,周清和能夠安然無恙嗎?

    萬一真的發生了些什麼……

    楚空青不敢往下想。

    周清和敏銳地察覺到懷中楚空青的輕顫,愈發用力地摟緊了他。

    “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相信我,嗯?”

    周清和低沉的聲音莫名有着磐石般的安定感。

    楚空青身上的寒意慢慢消散掉,呼出一口濁氣,歪頭輕靠在周清和的肩頭,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安靜地擁抱了一會。

    楚空青想起了網上的針對周清和的輿論罵戰。

    一會沒看的功夫,罵戰只怕是會愈演愈烈了。

    楚空青退開了點,問道:“你曝出了動物園我們的照片,有想過後續怎麼辦嗎?”

    周清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反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去了醫院的?”

    “我找的小白。”楚空青乖乖回答。

    “所以啊,”周清和拉着楚空青坐到沙發上,“我和小白都商量好的,一切都放心地交給我,你只需要等着看好戲就好了。”

    周清和全然沒了在醫院時的耷拉樣。

    他還是那個自信臭屁的周清和。

    “好。”楚空青笑笑,眉眼彎的好看,“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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