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艱難地喊出這三個字。
蘇翊一臉天真的瞅着他。
這會是成林和大壯跟着他,成林一臉戒備,“王小大夫,你有何事?”
“我有話要單獨給小主子說,”王立掃一眼不遠處的長廊,做個請的姿勢。
成林:“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
大壯:“對,有話當面說。”
王立心裏焦灼,對上蘇翊的目光,“小主子,這些話對你我來說都很重要,請移步長廊。”
王立放下身段,再次邀請。
蘇翊覺得有意思,吩咐成林和大壯在此等着,“不用擔心,他又不是老虎,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蘇翊在前,王立在後。
一前一後,邁上臺階,置身於長廊。
硃紅色的長廊柱子上雕刻着三七、杜仲、紫蘇……
蘇翊憑記憶認出幾樣,其餘的都不認識。
“小主子,王立想與你協商,把……我的賣身契交還於我。”終歸,他是第一天被賣出,第一天當下人,‘小的’二字還說不出口。
“不過你放心,等以後我會十倍還你。”
他像哄小孩一樣,又加上一句,“百倍還你。”
“好啊,你是贖你自己還是你們整個王家人?都是百倍。”蘇翊問。
王立愣了,喉結上下動幾下,吐出三個字,“我自己。”
他只能贖他自己。
他爹是老迂腐,如果爲人能圓滑些,也不至於在宮中得罪貴人,被抄家!被貶爲下人!
他兄長遺傳老爹的性格,來之前和他商議,先把自己贖出,之後再掙錢來贖家人,被他一口回絕。
至於孩子,等他以後掙錢了再來贖。
簽完協議畫了押,王立徑直出府。
大壯見此,嘴張成‘o’形,緩過神對蘇翊說道:“這個人好傻啊,翊哥兒,他不跟着你,他會後悔的!”
天空任魚躍吧,
祝福他做一條鯉魚。
成功跳龍門,自己不僅沒啥損失,還能得百倍贖金。
王家人從蘇翊口中得知王立已用借支百倍償還的方式把自己贖出去。
王太醫妻子眼眶一紅,止不住又落淚。
王大夫本想向前邁步,剛一擡腳身子向後倒仰。
王韜眼疾手快扶住。
“爹!”
“老頭子!”
“爺爺……”
呼叫中摻雜哭聲,一家人有些悽悽慘慘。
“這都是幹什麼!哭哭啼啼像什麼!都忙自己的去!我和小主子說會話。”王大夫呵斥完家人,轉頭臉上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小主子,我那逆子給你添麻煩了。”
蘇翊輕輕搖頭。
強扭的瓜不甜!
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他也不會留。
王大夫一家的賣身契他也拿來了,從口袋裏掏出,他對王大夫說道:
“本想帶着王大夫一起回潼陽開醫館,如王大夫不願,小爺也不會強求,這是賣身契,這院子呢,我也知道以前是王大夫的家,賣身契你收好,院子你先住着,你們呢,都會醫術,也不愁掙錢,等掙了錢再還小爺。”
王大夫心裏五味雜陳。
他六歲學醫,從學徒到醫館,再從醫館到宮裏的太醫,大半輩子,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眼前的狀況,還是第一次見。
一個孩童,說的話,行的事,卻叫人看不懂,捉摸不透。
他把賣身契直接還回來,就如此信他們嗎?
從他在宮裏惹出禍端,周邊的人,不管是親朋好友還是鄰居,自動斷絕關係,讓他的心拔涼,拔涼。
他認認真真看着眼前的小孩。
他的二兒子已經大逆不道,他再效仿,就是欺負人家是小孩子了。
這賣身契,他是萬萬不能接的。
他想起下人們都喊小主子叫‘翊哥兒。’
王大夫動動嘴脣,“翊哥兒,恕不嫌棄我這一家是個拖累,我們願意追隨翊哥兒回潼陽。”
希望在遠方,京城無留戀。
離開了好啊。
王大夫回到一家人住的院子,讓都收拾一下,明天一早要回潼陽,“老大,現在老二不在,白蘇他們就由你來照顧。”
一聽又要奔波到潼陽,王大夫妻子眼眶又紅了起來。
王韜應聲好。
王白蘇對爺爺說道:“爺爺,我是大哥哥,也會看顧好白微和白芷。”
五歲的白微也學哥哥說話:“爺爺,我是二哥,我也會看顧好白芷。”
三歲的白芷:“爺爺,我也會看顧好我自己。”
京墨和重樓是王韜的兩個兒子,也忙向爺爺保證,會照顧弟弟妹妹。
王大夫的三兒子王玄和小女兒王竹,也忙開口,“爹爹,我們也會幫着照顧。”
王韜的小女兒,王子苓,由鄭姨娘抱着,咿咿呀呀。
鄭姨娘身邊還有她自己的一雙兒女,王申和王香,他們是庶子庶女,以往在府裏的存在感很低,王大夫在宮裏當職忙,一年到頭,也只有在逢年過節與庶子庶女見上寥寥幾面。
他們心裏有些怯自己的爹爹。
也只有在這短短的數日相處,爹爹這個形象在心裏日益清晰起來。
倆人小着聲音,異口同聲道:“我們也會幫忙照顧。”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王大夫看着自己這一大家人,心裏感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一瞬間,王大夫覺得日子又有奔頭了。
雖然關於以後,翊哥兒什麼也沒說,但王大夫知道,只要好好幹,翊哥兒不會虧了他們這一家子。
忽然,王大夫腦袋閃現出什麼,他忙對大兒子說“老大,你帶着三,把咱們藏的醫書全挖出來。都帶到潼陽去。”
家裏出事後,王大夫最放心不下的是家裏藏的醫書,沒地方存放,他們父子就連夜把書裝箱埋進地下。
第二天,整整兩大箱書裝上馬車。
王大夫見他們一家人還是坐馬車,怕一家人坐一輛馬車擠,還是兩輛馬車。
頓時,就更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跟着翊哥兒,即使他們是下人,也活得像個人。
七輛馬車,分三批出城。
一出城,也許是不再壓抑,蘇翊覺得空氣不僅清晰,且滿滿是自由的味道。
城門外二里處,七輛馬車彙集到一塊,組成一個車隊,噠噠噠,向潼陽出發。
開始,蘇翊還趴在車窗看風景,不一會就倦了。
採月見狀,疼惜道:“翊哥兒,是不是又因昨晚溜達太久,腳板疼了,腿痠脹了,叫彩雲給你揉揉吧。”
採月是個急性子的,什麼話也沒說,直接下手,一邊捏一邊嗔怪:“翊哥兒,你也太能溜達了,那三進三出帶後花園的院子,光禿禿的,你非得逛個遍,咱們潼陽的喬府和蘇府,一點也不比這差,你說你稀罕個啥。”
蘇翊不好意思笑,他就是個沒出息的,見自己有這麼一座大房產,還是在京城的豪華地段,不溜達一遍不甘心。
結果,溜達完,月已在樹梢。
哎,大意腳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