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熙抿了抿脣，乖巧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張師傅。”
張師傅是個老好人，也是這個飯店裏對他最好的人，顧明熙一直很聽他的話。
他剛來這個飯店上班的時候，因爲長相太過於惹眼，雖然穿着簡樸，氣質卻很貴雅，在這羣糙漢子裏尤爲突兀，還有人甚至嘲笑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過來體驗平民生活的。
顧明熙的性子柔和安靜，從不跟人家爭辯，時間久了，那些老油條員工就開始聯合起來欺負他，不僅將最髒最累的活推給他，還在他的工作餐裏做小動作，只給他配一份少的可憐的素菜或直接只給他白米飯。
顧明熙早就習慣了被人看不順眼，對於別人的惡意行徑，他沒有任何反抗，只是默默地接受着這一切。
張師傅發現後，看不過眼和那幾個老員工吵了幾次，但他只是個廚師，沒有資格去管理員工。
他跟經理反應了幾次，但經理跟那些老員工是鐵哥們的關係，不但不制止，偶爾還跟着一起起鬨瞎鬧。
張師傅見和經理反映無用，只得暗暗地對顧明熙多上點心，平常特別照看着他。
顧明熙低頭不語，張師傅心裏不由泛起一絲不忍，本想多安慰他幾句的，張了張口，還是將到嘴的話嚥了下去。
對方是老闆的拜把兄弟，不是那些老員工，他也實在做不了什麼，除非不想在這幹下去了。
說起趙之龍，老張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仗着自己有幾個錢，總是擺着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說話也喜歡帶腔帶調，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平常他來飯店喫飯時，沒少給服務員臉色看，兼上喜歡毛手毛腳，餐館裏好幾個長相漂亮點的女員工都遭過他的鹹豬手。
礙於他是老闆的朋友，又和道上的黑社會有點關係，衆人敢怒不敢言，只好只好忍聲吞氣地儘量地不去招惹他。
顧明熙原本跟這個人也沒什麼過節，頂多是被對方嘲諷幾句小白臉罷了。
有次趙之龍帶他情人來餐館喫飯，顧明熙上菜時被那個女的看到了，對方驚爲天人，直愣愣地盯着顧明熙，久久回不過神，連趙之龍根她說了什麼都沒理會。
趙之龍當場就黑了臉，從此視顧明熙爲眼中釘，每次來都要雞蛋裏挑骨頭的爲難顧明熙。
更有一次，他還將剛燒開的茶水直接潑到顧明熙的身上，顧明熙被燙到的地方紅腫了過了好幾天才恢復。
金曉敏知道後，還爲此跟趙之龍狠狠地鬧了一頓。
一個老闆兄弟，一個上老闆女兒，兩方都得罪不起。後面趙之龍一來，經理就只好讓顧明熙儘量地待在後廚裏，不要出來招人現眼。
張師傅剛在廚房炒最後一個菜時，忽然聽到進來傳菜的服務員嚷嚷着說趙之龍來了。
他隨口問了下是不是已經通知了小顧，那個服務員笑嘻嘻地說經理說沒關係，反正現在大堂裏只有趙之龍那桌，幸災樂禍的就等着看好戲似的。
張師傅一聽，心下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勺子也沒來得及放下就趕着來通知顧明熙了。
想到那些人的嘴臉，張師傅就忍不住憤憤然的，“你早就該離職了！這工作沒什麼好留戀的，工資又這麼點！”
他一直都覺得，顧明熙這樣的人給人家端盤子太可惜了。
顧明熙輕輕地搖了搖頭，眼裏卻有一絲揮散不去的黯然，“我……現在沒什麼錢，而且還欠人家錢呢，我現在不能沒有工作……”
他沒說錯，他原本就欠着季蕊一大筆的醫藥費，又剛換了新房子，之前的不少傢俱用品都給人砸爛不能用了，他不得不花錢重新添置。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實在不能換工作，不然，下個月他可能又要連房租都交不起了。
相處了這麼久，張師傅多少也知道了些顧明熙的情況，當下也沒再勸什麼，長長地嘆了聲氣，無奈地離開了。
是啊，在這個現實社會，要是沒錢，寸步都難行，除了忍還能怎麼辦呢？一毛錢都能爲難死一個英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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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時間結束了，顧明熙按着老張說的到後廚幫忙收拾東西。
他將廚房垃圾收集起來，整理了滿滿兩大袋，喫力地提了出去。
餐館後門附近有個垃圾集合地，附近的幾個小餐館都統一丟到這，每天的固定時間會有人來收。
顧明熙將垃圾堆疊好，拍了拍手，正想轉身回去，正好有輛銀白色的轎車在他面前經過。
馬路對面是一個停車場，中間隔着一條不寬不窄的道路，很多喫飯的顧客會選擇將車子停在那。
顧明熙原本也沒在意，剛想收回目光，車子打了個轉彎，車尾的牌號正好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頓時愣住了，以爲自己看錯了，定了定神再一細看，沒錯，就是季蕊車子的車牌號。
已經過了飯點，停車場的位置很空，車子很快找到了位置。
泊好車，一個熟悉的人影很快從車子裏鑽出來。
顧明熙的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季蕊！
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是巧合？還是……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繞過車子，和一起下車的男人並肩同行。
她身邊的那個男人顧明熙認識，上次醫院裏，就是他給幫忙請的護工，似乎是季蕊的同事。
他們很快走出了停車場門口，外面直對着一個紅綠燈，此時紅燈亮着，林凡自覺地走到季蕊的另外一邊，替她擋着擦身而過的車輛。
看着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面，顧明熙的面色瞬間有些白了，心裏莫名地一陣翻騰。
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酸澀的，惶恐的，不安的，壓抑的。
明明他們沒有任何親密的動作，可他就是覺得莫名的刺眼。
他不喜歡看到她身邊站着別的男人。
顧明熙記得林凡在醫院看着自己的目光，冷漠而疏淡，可是他此刻看着季蕊的眼神卻很溫柔，偶爾還會露出淺淺的笑意。
他的長相原本就清冷，這麼一笑，彷彿一面被吹皺了的冰湖，頻頻引得幾個路過的女生側視。
季蕊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馬路對面的顧明熙，只是專注跟林凡的聊天。
她今天穿着米白色的職業套裝，搭配着一雙裸色高跟鞋，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從容地走在街道上。
此刻的她，就像一顆光芒綻放的珍珠，淡然，自信，耀眼，讓他移不開眼睛。
快到餐館門口時，林凡加快了腳步，在季蕊到達之前推開了玻璃門，讓她先進去，自己隨後跟着進門。
已經看不到兩人的身影了，顧明熙還是在原處站着，盯着餐館的門，一動不動的。
有一瞬間，他很想衝上去，跑到她的面前跟她說說話。可是他的腳像被釘在了原地，始終邁不出那一步。
他知道，他不能奢侈太多。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本不該有什麼交集點，只是上天憐憫他，讓他邂逅了她。
跟她相處的那段時間，自媽媽去世後，是他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
她的笑容和關心，讓他長久以來潮溼冰冷的心，逐漸有了幾分溫度。
可是幸福的時光是那麼的短暫，他馬上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顧明熙捂着胸口的位置，悵然若失。
他記得她的叮囑，每天都會按時去醫院換藥，他問了醫生，醫生說只要注意飲食和一些生活習慣，一般情況是不會留疤的。
那之後他是一點醬油都是不敢碰的，平常只吃素食，洗澡時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傷口。
她選的那個藥很有效，臉上和身體的的疤痕漸漸都消失了，唯有手腕上的這一道，淺淺的一橫，怎麼都消不掉，就像她一樣，印在他心裏的某處，無法消失。
正發着呆，身後忽然傳來張師傅的驚喊聲，顧明熙下意識轉過頭，還等他沒反應過來，臉上就受了重重的一拳。
他被揍了個措手不及，硬生生地撲倒在柏油路上。
熱熱的液體帶着腥甜的味道涌在喉嚨口，他捂着臉，耳邊隨之傳來陣陣的咒罵聲，以及女子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聽着這個辱罵聲，顧明熙很快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地苦笑。
纔剛回來上班沒幾天，他又尋上來了。
“臭小子！小白臉！敬酒不喫喫罰酒！還敢回來勾引我女人！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一個一臉橫肉的大漢噴着酒氣，不由分說上前對他拳打腳踢。
他後面站着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的面色因爲驚懼而慘白，看到顧明熙被打了，忍不住捂臉尖叫着。
她想上前阻止，卻又畏懼趙之龍的蠻力，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顧明熙被大漢暴打。
顧明熙被打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護住臉。
季蕊比他還在意自己會不會留疤，他要保護好臉，不能再讓她擔憂。
但是他不能反抗，老闆說了，如果惹怒了趙之龍，他就捲鋪蓋走人。
他學歷不夠，經驗有限，幹不了什麼技術活，只能做下這種底層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