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熙一口一口地喫着糊味的粥，一邊想着陳年舊事。
小時候，家裏過得很艱苦，媽媽養他很不容易，因爲沒有錢，顧明熙沒有上幼兒園，到了年紀就直奔小學。
因爲他的抗議，媽媽只好給學校額外多交了一份伙食費，顧明熙就固定在學校喫三餐了。
有一年中秋節，學校上完早上的課，便提前放學讓學生回去過節。
顧明熙回到家裏時，媽媽正在喫午飯，其實也不知道算不算飯，因爲媽媽的碗裏只有一團糊得面目全非的麪條。
見他忽然回來了，媽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問清了他並不是逃課回來後才放下了心。
媽媽問顧明熙喫飯了沒有，顧明熙老實地搖了搖頭，她便拿了錢包帶他出去喫飯。
出門前，顧明熙看到媽媽把那晚糊掉了的麪條，小心地用保鮮膜裹了起來，放進冰箱裏。
媽媽帶顧明熙去了吃了他平常最愛的牛肉麪，他的食量不大，所以她點了一碗小份的，幫他挑去不愛喫的香菜，推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喫。
顧明熙問媽媽：媽媽，你不喫嗎？
媽媽笑了，美麗的眼裏泛起了柔和的笑意：媽媽喫過了，我看着你喫就好了。
顧明熙怔怔地看着她，他明明記得，那碗麪條媽媽幾乎沒怎麼動過的。
媽媽仍然是笑着望着他，柔柔地催促他快喫，喫完他們得去超市買顧明熙最愛的豆沙月餅。
印象中，顧明熙記得媽媽很喜歡笑，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她的臉上總是帶着笑意，他從來沒見過她傷心哭泣的樣子。
這世上，彷彿沒什麼可以讓她難過的事情。
住在隔壁的陳阿姨也是個單親媽媽，只是她的女兒早出嫁了，不像媽媽一樣，還得這麼辛苦還得拉扯着他長大。
陳阿姨和媽媽的關係還不錯，媽媽有時候下班晚了，陳阿姨要是在家，就會過來敲顧明熙家的門，喊他過去喫飯。
中秋節的那天之後，顧明熙就開始觀察陳阿姨是怎麼做飯的，回家後，就自己研究學習怎麼做。
他的悟性很不錯，動手能力也強，很快就學會了一些簡單的，陳阿姨還主動教了他不少小竅門，顧明熙做出來的東西，也漸漸有模有樣了。
媽媽高興極了，抱着顧明熙狠狠地親了他一口，說我兒子怎麼這麼能幹呀，比媽媽還厲害。
顧明熙從來沒見過媽媽這麼高興的樣子，後面，家裏的飯基本都是他做的了。
那一年，他大概八歲吧。
顧明熙心想，他並不是因爲喜歡做飯，也不是因爲想當個乖孩子得到媽媽的誇讚，纔會刻意地去學，他只是單純地想幫媽媽分擔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而且看到媽媽的笑臉，他也會覺得很開心。
媽媽走了之後，季蕊是第一個，讓他爲自己的飯菜被人喜歡感到由衷的喜悅。每次看到她喫得一臉滿足的樣子，顧明熙就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從前因爲學做飯受的苦都不算什麼。
季蕊見顧明熙失神地盯着碗裏的粥，久久地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明熙？”季蕊疑惑地輕喚了他一聲。
顧明熙回過神，擡頭朝她笑了笑，執起勺子繼續喫着剩下的。
季蕊見他很快將碗裏的粥喫得一乾二淨，食慾似乎還不錯。
她斟酌了一會，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他：“……要是待會你覺得肚子不舒服，茶几的抽屜裏有保濟丸。”
沒辦法，以前她喫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鬧過幾次肚子，當時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所以她不得不跟他多囉嗦幾句。
顧明熙聞言不由失笑，眼角彎彎的，“姐姐，我忽然覺得，其實生病也挺好的。”
因爲生病，她就會對自己特別的溫柔，也特別地耐心。
“胡說什麼呢？”季蕊也笑了，輕輕的斥責道，“你要健健康康地的纔好。”
說話間，季蕊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到她上班的點數，再不出發恐怕要遲到了。
顧明熙見她起身收拾東西，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
“你要去上班了？”
“嗯。”季蕊將袖口上的扣子扣好，“今天週一，公司有例會，我得趕過去。”
“那……你中午打算喫什麼？”
顧明熙有些羞愧，他昨晚還跟她保證說今天會給她做飯的，結果連早餐都是她做的。
季蕊聽懂了他的意思，寬慰地笑了笑，“不用擔心我。今天的家務事你先不要做了，在家好好休息吧”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喫完就去吃藥休息，冰箱裏還有些前天剩下的菜，你中午熱下就可以吃了。”
顧明熙點點頭，很乖地起身收拾碗筷。
臨出門前，他倚在門邊看她拉上靴子的拉鍊，柔柔地叮囑，“姐姐，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你快進去吧。”季蕊穿好鞋子，直起身子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剛病好的緣故，顧明熙的眼裏似乎帶着水霧，瑩瑩潤潤的，配着他這麼一個依依不捨的表情，跟他做的那些動物飯糰的感覺居然有點像，軟軟的，萌萌的，讓人恨不得想揉揉他細軟的頭髮。
季蕊當然不會真動手，只是嘴角含笑地看了他最後一眼，拉開門走去。
“早，早點回來。”顧明熙追過去，半探着腦袋在門邊，對着她的背影道，“晚上我做好飯等你回來。”
季蕊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笑着搖頭，卻也耐心地迴應：
“好，好，我會盡快回來的。”
她不就是正常地去上個班而已，硬是被他整成了個十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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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公司，林凡馬上將今天例會的內容呈遞上來。
季蕊翻開掃了一遍，眉頭蹙了起來，“明舒那邊要退單？爲什麼？”
林凡擡了擡眼鏡，一絲不苟的回答道：“聽說那邊找到了價格更便宜的渠道商，就想從我們這撤退。”
季蕊擰着眉思索了一會，便將資料放下，“知道了，待會開始時再詳談吧。”
“是。”
林凡轉身想離去時，忽然想起了某件事，便停下腳步道：“季總，上次我跟您說X大想要我們捐資建築體育館，這事您還有印象嗎？”
“我記得的。”季蕊點點頭，“這事我還在考慮中……學校那邊又派人來問我們了？”
“對，那邊派了人夠來，想要跟您當面談談這件事情。”
季蕊揉了揉額角，聲音裏透着一絲疲倦，“有沒有說是什麼時候？”
兩三年前，她看在魏教授的份上給X大捐過一筆錢，主要是用於增加學校的設備。捐資時，她附帶了條件，當時就指定說了這筆錢只能用於魏教授的學術研究。
後面不知道怎麼的，每次X大有需要到捐助的項目時，都必會過來拉一番贊助。
季蕊也不是不願意給自己的母校做奉獻，只是每回要的數目，一次比一次大，她不太喜歡這種被人索取的感覺。
林凡繼續說下去，“早上我接到了他們的電話，說今天中午想約您喫個飯。”
季蕊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這事必須得表個態，不然事情就會陷入某個死循環中，而且，她不想跟學校那邊弄僵了關係。
中午時，季蕊到了指定的飯店。
一開門，卻沒料到在裏面等着自己的，居然是蘇林。
她詫異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腳步頓時停在了包廂的門口外。
季蕊忽然有些後悔，早知道是他，剛剛她就不該謝絕了林凡的陪同，自己一個人趕過來了。
蘇林似乎已經等了好一會了，見她過來了，便傳了服務員過來點單。
“想喫什麼？”蘇林翻着菜單，看着上面的一列列的精美菜品，“點個清蒸鱸魚吧，我記得你最喜歡喫魚了。”
季蕊在門口躊躇了一會，才慢慢地走了進來，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點完菜單，服務員下去傳菜了，現場只有他們兩個人。
蘇林執起茶壺，親自給她的杯子滿上熱茶，“喝點茶，天氣乾燥。”
“你是什麼意思？”季蕊直視着他的眼睛，質問：“爲什麼是你在這裏？”
蘇林笑了起來，淡定地回了她的話：“學校派我來跟你談捐資的事情，爲什麼我不能在這裏？”
正在這時，季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是季母打過來的。
上次她回家，家裏介紹了個人給她認識，季母是特意過來問她後續情況的。
季蕊雖然跟那個人見了一面，也跟對方客氣地互相交換了聯繫方式，可是後面，就沒有然後了。
季蕊工作也忙，後面就將這個事情丟到腦後了。
蘇林坐在季蕊的對面，將她們的對話聽了個大概，看着季蕊微笑着安撫媽媽的樣子，心裏真是又苦又澀。
如果，當年他們沒有分手，他倆現在或許早就結婚，說不定還有孩子了吧？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可是，事情既然已經變成了現在這樣，他無法改變過去，只能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