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的年紀，知道什麼是珍惜嗎？他會慢慢消磨你的耐性，到最後你會精疲力竭，不得不放棄。既然結果會是這樣，爲什麼你還要一頭闖進去？你的冷靜，你的理智都去了哪裏？”
他的語勢洶洶，帶了幾分步步進逼的凌厲，季蕊打斷了他的話，眼神無比地堅定：“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冷靜，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如果就這樣放他離開，我會後悔一輩子。”
她將那枚戒指褪下來還給他，“對不起，這麼珍貴的東西，還是請你收回去吧。”
陸軒僵着臉，一動不動地望着她。
等了一會不見他反應，季蕊直接拉起他的手塞進掌心，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陸軒失神地看着她步履倉促的背影，心裏彷彿有什麼東西從高空自由落地，狠狠地砸在地上。
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這麼認真，也是他人生裏的第一次求婚，沒想到，卻落了個如此慘敗的結局。
季蕊沿着顧明熙剛離開的方向一路尋過來，她跑得很急，額上很快覆了一層薄汗。最後，她終於氣喘吁吁地扶着柱子停下來，休息的間隙，仍是不忘四下張望搜找他的身影。
剛找人的時候，她有問過路過的酒店服務員，對方都說沒看到她口中所形容的人，她又問了前臺，依舊無果。
季蕊暗暗地懊惱，他該不會已經離開這裏了吧？
她掏出手機，正想給他打電話，就在轉身之際，她的餘光發現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季蕊放下手機，愣怔地望着不遠處的那個角落。牆角很隱祕，正落在緊急出口的地方，不仔細看很容易就忽略了那裏。
望着隱沒在陰影裏的人，她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收起收起，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過去。
顧明熙曲起膝蓋，將頭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膝間，雙肩不停地抖動着，無法抑制的嗚咽聲從他的雙臂裏時不時傳出來。
他只是專心地哭着，連她什麼時候走到自己面前也不知道。
季蕊的氣還沒完全喘勻，胸口起伏不定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地上的人，心裏卻軟得一塌糊塗。
顧明熙哭得很傷心，專注，旁若無人地，像極了一個受傷的小獸。
她在他面前站定，慢慢地蹲下來，輕喚了他一聲，
“明熙……”
顧明熙的身子猛地一顫，哭聲頓時停下來，緩緩地擡起哭紅的眼睛，透過朦朧的水霧，不置信地凝視地看她。
季蕊沒說話，只是安靜看着他。
在她明淨的眸中，顧明熙看到了狼狽的自己，迅速低下頭，擡起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
季蕊無言地收回視線，從兜裏掏出一條手帕，默默地遞到他面前。
顧明熙沒接過來，怔怔地看着她，一雙含水的眼睛裏流露出絕望的訊息。
季蕊的心不由自主地酸脹起來，很想安慰他別哭了，可是話到了嘴邊，喉嚨卻乾澀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捏着帕子想去幫他擦淚，手上卻被落了幾點淚，她的動作一頓，然後，緩緩看向他的眼睛。
他滿臉的淚水，洶涌得像沒有盡頭一樣，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他卻咬着脣一聲不吭。
在她的躊躇猶豫中，顧明熙終於稍稍平復了下來，顫巍巍地開口，
“你是擔心我纔過來的嗎……”
“……”
見她不出聲，他自嘲地笑起來，“不會是怕我看不開吧……”
“……”
深吸了一口氣，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上次，我和你說的……讓你不要和別人在一起……”
季蕊怔了怔，像是有些不解。
他拽緊了衣角，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忘記這話吧，我當時傻了，也不知怎麼就說出這種話來了，你、你不要介意……”
他一面望着她一面說着，因爲哽咽氣不順，他說得很艱難，斷斷續續的，話還沒說完，他的眼睛又模糊了，眼淚就這麼直直地滑落下來。
季蕊動了動脣，卻一時說不出什麼話。
顧明熙已經泣不成聲，聲音碎成了一片，“以後……我不會去找你了……”
因爲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直接崩潰瘋掉。
要他親眼目睹她和陸軒結婚，還要違心地獻上祝福，他真的是願意去死，也不要面對這麼殘酷的事實。
而且他也不能保證，自己見了她不會生出繼續糾纏的衝動，他知道，那麼做只會給她帶來困擾，在她對自己產生厭煩之前，選擇主動消失，或許還能留個好一點的印象……
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顧明熙的心更疼了，淚如雨紛紛而下。
他不想被她聽到自己的哭聲，因此哭得很壓抑，只聽到他不斷抽氣的聲音，。
季蕊發怔地望着他淌淚的雙眼，心裏悶鈍地痛着。
過去，她見過他給自己縫衣服的專注表情，
見過他說愛自己時的激動，
見過他高興時羞怯的笑，
見過他說再見時轉身離去的孤寂背影，
見過他說讓自己等她的堅定眼神…
季蕊見過各種各樣的他，卻從沒見過他此刻這般傷心的模樣，連哭泣的聲音都在不住地發顫，像是喪失了全部的勇氣和生活意義。從他的眼中，她彷彿看到了陰霾的天空。
而這股絕望的悲傷像是會傳染，連她自己的眼睛也開始酸澀起來，心抽抽地疼着。
這一刻，她真恨不得抱一抱他。
鬼使神差般，季蕊伸出手，接住了一滴從他下巴滾落下來的眼淚。
冰涼涼的，從她的指尖滑開，透過神經末梢，觸到了她心裏最敏感的那一塊。
顧明熙失神地望着地上的某處，眼神毫無焦距。
他在地等待，等待她起身離去，等待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等待自己的心完全絕望，徹底冰封的那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他沒有等到她的離開，卻感覺自己的視線漸漸地暗下來，然後，一個溫熱而柔軟的觸感，落在了自己的脣角。
他愣住了，整個人都像被使了定身魔法一般，動彈不得。
他不敢置信，不敢移開視線去看面前的人，生怕這是一場夢，一場一直渴望卻不敢輕易碰觸的夢。
直到她傾身上前，再一次將吻落在自己的眼角，將他的眼淚吸允乾淨時，他纔敢轉動眼睛，緩緩地對上她的視線。
她的臉近在咫尺，眼睛裏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只有自己。
他微微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她還在自己的面前，這不是夢。
顧明熙嘴脣翕動了幾下，再開口說話的時，才發現嗓子乾澀得厲害，
“再……再、再親一次……”
季蕊依言俯下頭，輕輕地含住他的脣。
她能感覺得到，他長長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般，輕輕地掃過自己的臉頰，直接撓到了她的心口上，癢癢地，讓人心動，而他臉上傳來的的溼意，更讓人心疼得不行。
季蕊沒閉上眼睛，睜眼望着面前放大的俊臉，他好像還在發呆，她稍稍用了點勁，輕輕地咬了一下他的脣，顧明熙瞬間回過神。
被牙齒咬住肉的感覺，不痛，剛好可以讓他清醒的程度。
終於確定，他不是在做夢，她真的在親自己……
眼淚一下洶涌得更厲害了，顧明熙抑制不住地哽咽一聲，張開手臂，就這麼撲過去抱住了她。
兩人都坐倒在地上，季蕊抱着他坐在地上，低頭親吻他的髮絲，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她莫名地想笑，可是鼻子又酸酸的，莫名地想掉眼淚。
之前的那些糾結矛盾、還有惶恐不安全數褪了去，餘下的是終於安心下來的釋然，還有快要溢出心口的喜悅和滿足。
他哭得實在厲害，眼淚稀里嘩啦的，孩子一樣嗚咽着，彷彿要將這輩子傷心難過的眼淚一下全部流乾流淨似的。
他埋在她的肩窩裏，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喚着她的名字，雙臂緊緊地箍着她，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恨不得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幸福的窒息感幾乎讓他讓忘記了呼吸，如果這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幻覺，那麼，他希望自己這輩子都不要走出來，永遠都活在這個虛幻的世界。
良久，顧明熙終於平靜下來了，身子仍是一抽一抽的，卻緊緊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兩人背靠着牆壁席地而坐，他偎依在她的肩口，忽然沙啞地喚了她一聲，“阿蕊……”
“嗯。”季蕊應了他，同時稍稍調整了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顧明熙咬了咬脣，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季蕊聞言怔了下，不由有些失笑，“剛剛陸軒也是這麼問我的。”
咋然聽到這個名字，顧明熙的身子猛地僵了下，然後悶悶地問她：“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季蕊揉了揉他的髮絲，輕笑，“我就跟他說……我放不下你這個愛哭鬼。”
聽她這麼一說，顧明熙的俊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再聯想到自己剛剛的表現，他咬緊了脣，一時窘得不知說什麼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