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祈楓悄悄給了他一個噤聲的眼神。
“我先，回去了，”喬明飛低着頭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手有些抖。
程南絕看着他的動作，輕輕說：“先喫點東西，一會兒我送你。”
“不用。”
喬明飛擡眼看着他，滿眼荒涼。
程南絕心被狠狠戳了一下。
李無爭在工作上也算是喬明飛的領導，畢竟設計分公司和度假村都是程南臨的產業，他跟喬明飛打交道幾個月，就算沒有程南絕這層關係，他本身對這個年輕人也是非常認可的。
他拉開椅子走過來，看了看倆人：“怎麼了這是？喬兒，小白不懂事兒，口沒遮攔的你別往心裏去，你是咱哥的朋友，就是我們一家子的朋友，聽三哥話，別往心裏去，行麼？”
喬明飛張了張嘴：“李總……”
白桃湊過來緊張的拽了拽他的胳膊：“你是不是生氣了，你可千萬別生氣啊，我就是嘴一禿嚕，對不起，我真沒別的意思……”
“沒有……”喬明飛低着頭，稍稍別開了臉。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在衆人面前暴露的恐慌，他現在的感覺就是恐慌。有種處心積慮維護了多年的保護殼被輕易擊碎的失重感，所有的祕密被赤|裸裸的攤開在所有人面前。
做別人的男朋友？喬明飛腦子裏嗡嗡直響，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談起過這種話題，就連喜歡李松照那麼多年，他所允許自己腦子裏出現的最多的詞也只是“好朋友”，他一再一再的對自己強調，自己和李松照是好朋友，是摯交，是發小，是鐵瓷……
猛然間被當衆問是不是跟一個男人好上了，這和當衆被出櫃有什麼區別？
喬明飛用力摳了一把手心，他擡起頭，又發現每個人都在看着他。
他們都知道了嗎？那是不是一切早都被瞭然於胸的眼神？喬明飛感到一陣窒息。
洪炟他們都有點懵圈，誰都不清楚怎麼回事。
從喬明飛出現，程南絕不同以往的反應，氣氛從衆人眼裏的一個親近一個拘謹到此刻突然的凝滯，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他們不知道喬明飛和程南絕兩人之間有什麼淵源，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間情緒眼看着就要崩，一時間誰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來勸。
“明飛，你放鬆，”趙祈楓走上前來按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只是一句玩笑話，沒你想象的那麼糟糕，別害怕，什麼事都不會有的，好嗎？”趙祈楓聲音沉着和緩。
喬明飛死死盯着趙祈楓襯衣上的一顆釦子，緩緩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額頭上細密的冷汗不再冒了，他定了定神，開口道：“我去……去一下洗手間。”
“好，調整一下情緒，這裏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傷害你，放鬆一些。”趙祈楓捏了捏他的肩膀。
“……嗯，”喬明飛走了出去。
白桃張着嘴看着喬明飛頭也不回沖出去的背影，扭頭看了看程南絕：“哥，我……”
程南絕拍了拍他：“不怪你，是我沒處理好，”他指了指愣在桌邊的幾個人：“你們先喫，不用等，我去看看。”說完快步走了出去。
喬明飛衝到樓下的小花壇邊上點了根菸，使勁的抽了幾口，煙幾下就燃盡了大半，菸灰彎了下來，他哆嗦着手把煙扔到地上踩熄，然後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喬明飛！你聽我說——”程南絕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喬明飛猛地甩開，回頭看着他：“說什麼？難道不該是我問你跟他們說了什麼嗎？”
程南絕：“我真的沒有。”
“你是不是答應過我？！”喬明飛極力壓抑着胸腔裏的憤怒，眼睛都憋紅了：“什麼叫我跟你好上了？什麼意思？啊？你都怎麼說的？說我喝醉了爬了你家的牀？說我親了你跟你睡了？然後要做你男朋友？是嗎？你們是不是沒見過同性戀？新鮮嗎？好玩兒嗎？！”
“我真的什麼都沒說，喬明飛，你聽我……”
“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我最怕的就是這個，”喬明飛看着他，眼淚忽然大顆大顆的涌出眼眶，但他瞪着眼睛好像無知無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樣兒的人程南絕，說到底我不認識你，你是同性戀嗎？你有沒有當面被人戳破過臉皮？嗯？那種滋味兒你體會過嗎？”
喬明飛上前一步，紅着眼睛瞪着他：“我體會過！你想問我爲什麼總是這麼怕，爲什麼心虛爲什麼死活都不敢說，因爲我過不了心裏這關，我曾經被懷疑、只是被懷疑是同性戀，我都沒承認，我一個字都沒說，就被打到耳膜穿孔。”
程南絕瞳孔驟縮。
“我體會過，每天被指桑罵槐的說有病、說噁心，說我不會有好下場……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兩年，你能懂嗎？”喬明飛看着他，輕輕咧了一下嘴：“我不想知道你們究竟什麼意思，惡意也好玩笑也好，那都不重要，我就是，不想再去感受這種被人耳光扇到臉上的感覺了，趙醫生是個好人，李總也是好人，我都知道，可你也要明白我跟你什麼關係都沒有，我那天要真親了你，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既然答應了我不說出去，你們就不該拿這件事來，來……你不該讓第三個人知道，對不對？”喬明飛有點泣不成聲，他非常非常的討厭這樣的自己，他想阻止這種情緒的崩塌，但是滿心的痛苦已經讓他的理智潰不成軍。
程南絕看着他，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喬明飛努力的深呼吸着：“我很怕被人知道，太害怕了，我不想談戀愛，不想當誰的男朋友，不想再被身邊的任何人發現我是個這樣的人，我承受不了那個後果你知道嗎？我寧願永遠藏着掖着，寧願一輩子不結婚不出櫃，我一個人我認了，可我不懂爲什麼就碰見你了？……爲什麼你要破壞我苦苦維持的現狀，我已經很難了你知道嗎？你知道嗎程南絕？就算你們只是開個玩笑，我連笑着推回去都做不到，那是一把刀啊，戳在我命門上的一把刀你知道嗎……”喬明飛聲音哽咽，牙關顫抖：“我信錯你了，程南絕，你不尊重人，我那麼求過你，你卻，你根本就不尊重我。”
程南絕緊蹙着眉頭，滿心急切又無可奈何：“不是不尊重你，喬明飛，對不起，是我不夠了解你的感受，都是我的錯，我道歉，今晚確實是我沒注意分寸……可那是因爲我對你……感覺不一樣，我承認在他們面前沒有刻意掩藏什麼，我沒想那麼多，但大家真的沒有惡意，你能相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