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緊緊攥着發皺的衣角,頭腦中將今日發生的事情梳理一番,又對上張氏剛剛所說的話,大致明白了他們的“計劃”。

    無非是爲了幫她和趙忱撮合。

    昏暗的天邊徐徐刮來的大風響在耳畔,沈萱冷着臉一言不發,院內二人面面相覷,反倒是不知情的沈俊俊興高采烈地撲過來躲在她身後對着張氏嘟嘴道:“阿孃,姐姐都回來了,今日就不學了吧。”

    張氏眼看她情緒不對,朝着沈俊俊揮揮手,示意他回屋乖乖待着,隨後走到沈萱身邊,討好地笑了笑,岔開話題問道:“蓉蓉啊,今天去祈福,有沒有碰到什麼人啊,阿孃聽說馬車壞了,那你是和誰一道去的?”

    她聲音中氣十足,臉色也比晨間時緩和不少,根本不像生病之人,沈萱二話沒說,直接從懷裏掏出平安符塞進她手裏,說道:“阿爹阿孃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和我說的,不必拐彎抹角聯合外人來騙我。”

    沈大柱最是看不慣她一臉忿忿不平的模樣,呵斥道:“你這丫頭,怎麼和爹孃說話的?我們不也是爲了你好嗎?你就說說吧,後來你是不是碰到那趙忱,是不是和他一起去的寺廟,是不是他順便把你送了回來,你們關係是不是好轉了?”

    他這一連串的質問讓沈萱連反駁都不知從何說起,乾脆別過臉去生着悶氣。

    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接着道:“照你們年輕人扭扭捏捏的性子,幾天了都不去想法子增進感情,那…那咱家到手的姑爺要是跑了怎麼辦?”

    沈萱氣得思路都被他帶偏了,叛逆心思只多不少,嘴硬道:“阿爹是覺得我只有趙忱這一個選擇是嗎?我不嫁給他就只能孤家寡人孤苦一生?”

    “你們騙我也就罷了,何必要用生病這招?”沈萱氣惱又心疼,可心裏還是爲張氏沒病而感到慶幸。

    張氏語氣軟了下來,她對丫頭還是有些心疼在身上的,軟言軟語道:“蓉蓉,我們也是替你着急,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幫你們創造機會,所以纔出此下策,你可別怪我們。”

    她握緊了帶有餘溫的平安符,心裏一陣暖意,又說道:“謝謝孩子,這平安符阿孃一定會好好保管的。”

    沈萱聞言,臉色才稍微好轉,可沈大柱又不合時宜地甩着膀子走到她身邊開始一通教育,“我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趙家的親事,你不能總是混日子,不把這事放在心上,自古以來女子嫁人都是大事,更何況人家還是家財豐厚的公子。”

    “還有…”他好奇又八卦的挑了挑眉,問道,“今天你和趙忱一路上交流的怎麼樣?他有沒有提到什麼時候來提親?”

    不提這還好,一提到這件事沈萱就想起趙忱那傷痕累累的後背,冷冷說了句,“不怎麼樣,路上遇見刺客,他爲了救我受了傷?”

    “什麼?刺客?”

    張氏和沈大柱還以爲她在開玩笑,他們常年生活在村裏,何時聽說過刺客攔路這等可怕之事。

    她逐漸蹙起的眉頭顯然此事不假,張氏拉着她進了屋,又擔驚受怕地將屋門關上,和同樣震驚的沈大柱對視一眼後,接着問道:“真有此事?”

    “爹孃,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何必欺騙你們。”沈萱點點頭,“那刺客不知身份,我猜可能是亡命天涯的匪徒吧,還好趙忱保護我,不然…在你們面前的就是一具死屍了。”

    “可不能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張氏捂着心臟差點沒站穩,靠在桌邊緩緩坐下,她之前還怨怪沈大柱讓車伕丟丫頭一人在樹林間,現在看來,還好丫頭沒一個人去,不然她的小命不保。

    沈大柱平日裏愛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教訓人,可他聽到這消息時也恨不得打自己這烏鴉嘴一巴掌,隨後又擔心地問道:“那…那姑爺他還好吧?”

    言外之意是:他還能來提親嗎?

    張氏的見識只存在於村裏的一畝三分地,也急哄哄地自言自語道:“姑爺要是重傷不治可怎麼辦?那…那婚約是不是…”

    張氏急急忙忙收拾東西想過去看看姑爺的傷勢,也好聊表感激之意,卻被沈萱攔住,“阿孃,他沒事,能說能笑能走路的,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至於婚約…總得等人家傷好後再說吧。”

    沈大柱二人終於鬆了口氣,他靈光一現又補充道:“丫頭,這正是你表現的好機會啊,他受傷你守在身側貼心地端茶送水,保準他恢復後立馬來提親。”

    沈萱算是明白了,和沈大柱聊天,幾句就要扯到提親上面,她只好應下道:“我肯定會去好好照顧他的,你們放心吧。”

    -

    趙宅。

    微涼的夜空繁星閃爍,與屋內的燭火交相輝映,桌邊悠閒飲茶的趙忱看起來心情不錯,順着壺口流出的清澈茶水看起來也順眼不少,他瞥了眼面前猶豫不敢開口的阿執,問道:“想問什麼?”

    阿執耳邊似乎還回蕩着先前馬車內公子與沈姑娘親暱的對話,不滿道:“公子,今天沈姑娘已經開始懷疑了,若是您的身份暴露了,那可怎麼辦…”

    “我會把一切都告訴她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趙忱睨了他一眼,端起放在脣邊的茶漸漸失溫,他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可眼中的猶豫不決卻被阿執看在眼裏。

    阿執小聲道:“可您的傷…”

    趙忱身上的裏衣潔白光鮮,俊俏的側顏映出燭火跳動的光影,平靜的神色絲毫看不出幾個時辰前才受過傷,他搖了搖頭道:“小傷而已,無妨。”

    阿執自小陪伴公子,自然知曉公子背上傷疤的來歷,每每看到公子輕描淡寫地說無所謂時那瀟灑的神情,他就爲公子感到不值。

    他明明可以做京城裏安享權勢高高在上的矜貴公子,如今卻因仇敵的陰謀躲至村中,收斂鋒芒、藏拙避世,可偏偏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他。

    阿執嘴脣微動,他打聽了各種勸服人的話術,想將公子拉出這灘情愛的泥潭。

    可他的表情都寫在臉上,趙忱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卻是難得的好脾氣,淡淡道:“無需多言,等日後你也尋得良人,就都明白了。”

    阿執聞言卻是十分不解,撓了撓臉頰,門外飄來清雀嫵媚調笑的聲音,“公子,您可別說笑了,他呀,和燕柒一樣都是傻呆瓜,根本不懂什麼是男女之情,等他尋得良人,那真不知要等到何時咯。”

    阿執本就不喜清雀那矯揉造作的語調,更懶得和她爭辯,清雀又起了逗他的心思,卻被趙忱冷言打斷,“清雀,說正事。”

    他擡眸問道:“刺客呢?”

    這暗中窺探的刺客本事大得很,着實不能輕敵,原本趙忱改名換姓躲在村裏的消息幾乎沒有泄露一分,卻不知爲何一個月前京城裏傳信送至村東的信鴿全都被射殺,自此消息全斷。

    不難猜出有人在背後搗鬼。

    趙忱久久等不來手下的迴音,等了幾日後便親自動身前去城內探聽消息。

    說來也巧,那晚他正好撞見沈大柱鬼鬼祟祟地溜出村口和牙婆子交談,便明白了沈大柱的意圖。

    而他因調查探子一事未能早些到沈家提親,這才利用媒婆拖住沈大柱。

    可如今這探子就像使了隱形術一般,神龍見首不見尾,甚至還偷襲他派去潛伏於城中的暗衛,說不定那人早將眼線安插在了他身邊,就等着在趙忱孤身一人之時,趁其不備將人斬殺,不留痕跡。

    “公子…”清雀訕笑了兩聲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她又悄悄瞅了眼他嚴肅的神情,低頭纏着衣帶哼唧道,“那個刺客…跑了…”

    “你不是說你的毒粉很厲害麼,怎麼又讓人跑了?”阿執都忍不住懟她兩句,平日裏讓她多習些追蹤之術,她總是偷懶耍滑。

    清雀有苦難言,抱怨道:“你就光說我,上次燕柒沒追到刺客,你怎麼不說她功夫不到家。明明就是刺客太狡猾了,我能怎麼辦…”

    “你還狡辯…”阿執還要再說,趙忱咳嗽一聲打斷兩人的爭吵,問道:“清雀,你有沒有別的發現?”

    “這個還真有。”說罷清雀又驕傲地揚起頭,炫耀般地從懷裏掏出一塊布條,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是我追他時,從他袖口處掉下的布料,我們從源頭入手,說不定很快就能查出幕後之人。”

    趙忱接過布料細細檢查,暗銀色格紋繡飾典雅大氣,光是在燭火下看着就能知曉布料的昂貴,縣城裏的貴人們也許會鍾愛這種面料裁衣,想找起來不算難事。

    可…這布料的做工以及上頭紋繡所用的銀絲價格不菲,且不說“陳氏裁衣坊”從未在布莊買過這樣昂貴的面料,就算是城裏,也少有店鋪會願意花大價錢進貨,唯一的可能便是…

    他擡眸,冷靜的視線和清雀二人肯定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他們都同時想到一家店--秀秀成衣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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