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乘坐接駁車來到停車場,關巍昂打算開車把祁彤雯送去酒店,他想的挺好,見完王碧瑩回來,就繼續陪女朋友過生日,這樣,兩邊都不耽誤。

    但祁彤雯不願意,她已經沒了過生日的興致,一個人留在這邊看煙花易冷嗎?

    她堅持要跟關巍昂一起回去,不管是先送她回家,還是把她放到市區,她再自己打車回去,都行。

    關巍昂惱了,覺得祁彤雯在跟他鬧情緒,他明明說了公司有急事,她還這樣鬧騰,這不是不識大體是什麼?

    長久以來,他習慣了祁彤雯的乖巧與順從,自然接受不了她突如其來的叛逆。或許,在某些情景中,他可以把這當成情趣,但眼下,他有更要緊的事要做,沒心思跟她玩這些。

    一路無言。

    到了市區,關巍昂隨便找了個路口就讓她下了。

    祁彤雯看着絕塵而去的黑色奔馳,心口處迎來一陣細細密密的絞痛。她顧不上這些,招手叫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師傅報了地址。

    世紀緣大酒店。

    這個曾經她以爲是他們緣定三生的地方,現在看來,背後又會有着怎樣不爲人知的故事?

    哦,不!不是不爲人知,可能每個人都知道,除了她。

    祁彤雯站在酒店門口,看着大堂中富麗堂皇的裝飾,不禁哂然。

    擱在兩年前,她一個山裏來的窮酸大學生哪裏有勇氣獨自踏足這種地方?來了也是做服務生的,穿着制服,走的後門。

    酒店的大堂經理換了人,恭敬有禮地引她來到電梯間,幫她按了電梯後離開。

    兩年過去,二樓宴會廳還是老樣子,無論是卡臺桌椅的擺放、還是牆上的壁畫裝飾,都給人一種精緻奢華的感覺。

    祁彤雯選了大廳東南角的一張桌子,那個地方比較偏僻,但視野很好,包間裏的人用餐結束出來,都會經過那一段。

    她沒什麼胃口,跟服務生點了一份水果沙拉。雖然知道就算什麼都不點,酒店也不會趕她走,但她的心理上總會產生一種別人都在看她的感覺。

    關巍昂就跟她說過很多次,她太在意別人的眼光了,這樣不好,會給自己增加很多無形的負擔。最重要的是,其實別人根本不會在意你如何了,都是自己給自己加戲。

    加戲?

    呵!不知道在他眼裏,她又給他們之間的關係加了多少腦補的戲份。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每一秒都被放大延長了數倍。

    一想到自己坐在這裏枯等,而關巍昂卻在包間裏跟他的同學把酒言歡,跟一個關係曖昧的女人言笑晏晏,祁彤雯就想不顧一切地衝進去,撕毀他的笑容,看他大驚失色的模樣。

    但她知道,她不能,因爲逞一時之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她陷入難堪的境地,繼而成爲別人口中的笑料。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8801的門終於被人從裏面拉開,燈光傾瀉在花紋繁複的地毯上,衣着光鮮的男男女女三三兩兩,魚貫而出。

    關巍昂和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在最後。

    他們不遠不近地墜在大部隊後頭,步履很慢,應該是有什麼話要說,卻一直開不了口。

    祁彤雯看着他們走近,又看着他們走遠,在他們等電梯的時候,拿出手機,給關巍昂撥了個電話。

    熟悉的鈴聲在這片空間響起,但不出所料,關巍昂直接摁掉了。

    電梯到了,女人擡頭跟關巍昂說了句什麼,後者愣了愣,隨後一臉的無奈與寵溺。

    祁彤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世紀緣,她行屍走肉般晃盪在魔都的大街小巷,腦子裏一會兒是關巍昂掛斷電話時的冷酷眉眼,一會兒是女人那張與自己極其相似的面容……

    所以,在他心裏,她到底是什麼呢?

    飯局九點半散的場,現在十一點半,兩個小時過去,他沒給她發一個信息,打一個電話。

    他現在在哪裏?跟誰在一起?在做什麼呢?他還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嗎?

    祁彤雯腦子裏思緒萬千,紛亂如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以後又該怎麼辦。

    直到凌晨兩點多,她終於等來了關巍昂的電話。

    之前的飯局結束後,關巍昂一行人又直接在附近的酒吧開了二場。

    關巍昂沒喝,不是因爲開了車,而是此情此景,在某個人的面前,他必須時刻保持清醒,否則,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壓抑已久的情緒。

    等大家喝完,他買了單,再親自把王碧瑩送回住處,關巍昂這纔想起來,祁彤雯還在家等他一起過生日。

    可是回到家,看到還和早上出門時一樣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拖鞋,關巍昂又氣又急。

    急的是,這麼晚人還在外面,擔心她遇到危險。

    氣的是,覺得她沒有分寸,畢竟再怎麼鬧脾氣也不該到這個點還不回來。

    一個電話過去,問清楚人在哪裏,關巍昂開車過去接她。

    而祁彤雯,因爲關巍昂的這個舉動,心情瞬間被治癒了大半。

    他還是很在乎我的,她想。

    可是,等坐上副駕,聞到車廂裏那明顯不屬於她的香水味時,祁彤雯瞬間崩潰了。

    她不說話,只一味地哭,把所有的傷心、難過、委屈、害怕通通宣泄出來。

    關巍昂見狀嘆了口氣,心知今天的事確實是自己不對,女朋友委屈成這樣也是正常的。於是,非常耐心地哄起她來。

    祁彤雯趴在他的懷裏,貪婪地汲取他polo衫上的清香,那是關巍昂獨有的味道,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怕而又清晰的事實——她離不開他。

    那一刻,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她不問了。

    不管關巍昂與那個王碧瑩從前有着怎樣的關係,不管關巍昂當初抱着怎樣的想法跟自己在一起,不管關巍昂是否對王碧瑩餘情未了……

    她通通不問了。

    只要他在她身邊就好,只要他跟她在一起就好,只要他不離開她就好……

    她突然想起張愛玲說的,“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裏,然後開出花來。”

    現在的她,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卑微着,期待花開。

    後面的事情,好像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她上學,他上班。她放學回來,他在公司加班。

    “真的在加班嗎?還是……”祁彤雯控制不住地想。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一道口子,後面便如同泄洪,半分不由己。

    祁彤雯變得越來越敏感,只要超過一小時看不見關巍昂,她就會懷疑對方是不是跟王碧瑩在一起。

    一開始,她只是發信息,各種關心似的詢問,後來慢慢變成了語音、視頻。

    然而,這些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不分場合的查崗電話,很快讓關巍昂產生了厭煩的情緒,他開始故意不接,故意晚歸,故意含糊其辭。

    誰的愛更多,誰就喪失了主動權。

    現在,主動權在關巍昂手裏,祁彤雯只能做出讓步。

    她剋制不住自己的猜疑,但她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行爲。

    比如,她明明懷疑關巍昂晚上約了那個誰一起喫飯,但是她不問,也不催,只乖乖地做好家務,然後安靜地等他回來。

    不得不說,鑑於她的良好表現,兩人的關係似乎又慢慢恢復到了從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時候。

    但擁有祁彤雯全部記憶的李俏俏知道,這些都是暫時的,是浮於表面的平靜。

    因爲她不僅看到祁彤雯在關巍昂面前表現出的乖巧的一面,她還看到祁彤雯一個人獨處時的歇斯底里。

    是的,祁彤雯病了。

    從她表現出的症狀來看,應該是重度抑鬱症伴隨中度焦慮症。

    祁彤雯的厲害之處在於,她可以控制自己的病情,當她和關巍昂在一起時,她就是一個正常人,和從前的她一般無二。

    但等到關巍昂不在,只剩她一個人在家時,她會對着鏡子默默流淚,會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嚎啕大哭,會尖叫,會摔東西,甚至會自虐。

    只不過,自虐的過程中,她依舊留有理智,不會弄出非常明顯、容易讓人察覺的傷口。

    就比如,她會掐自己的手臂內側,拉拽自己的頭髮,捶打自己的腦袋……但她不會割腕。

    這種雖然看似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她病情的嚴重性。

    而關巍昂,是她的藥。

    是解藥,也是毒藥。

    大三暑假,祁彤雯依舊留在上海,沒有回老家。

    去年暑假,關巍昂託朋友給她安排了一份打雜的工作,工資比在酒店端盤子高,工作內容也比端盤子輕鬆,還能學到不少東西,性價比很高。

    今年,關巍昂也是這麼打算的。

    至於爲什麼不把人安排到自己那裏,當然是因爲這樣不利於公司管理。

    事情的變故發生在7月底,關巍昂要去北京談一個項目,彼時,只有祁彤雯一個人在家。

    關巍昂出差是爲了工作,祁彤雯心裏再怎麼難受也不可能阻撓,不僅如此,她還要幫他收拾行李,做好賢內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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