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廢太子,李俏俏並不看好,在他們爲數不多的幾次接觸中,李俏俏發現他爲人傲慢,並不像一個能體恤下臣的君王。

    當然,對於一個儲君來說,傲慢並不是什麼致命的缺點,在宣德帝或者其他人眼中,傲慢是君王與生俱來的天性,身爲君王,卻不傲慢,那還叫什麼九五之尊?

    但李俏俏深知,傲慢也分很多種。有的人身負本領,傲慢卻可以禮賢下士,有的人自大無知,傲慢卻還能目空一切。

    在李俏俏看來,宣德帝是前者,廢太子是後者。

    廢太子是宣德帝一手教導的,自幼飽讀詩書,知識儲備自然不成問題,但他個人的能力確實很一般。

    宣德帝的想法是自己駕鶴西去前把太子調教到守成有餘即可,配合着賢臣李俏俏的輔佐,至少能保證大豐接下來四十年的安穩昌盛。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李俏俏看不上廢太子,廢太子心裏也極度反感李俏俏這個宣德帝面前的大紅人。

    被囚禁於東宮別院的期間,李俏俏的耳目曾多次聽聞廢太子咒罵於她。

    原因嘛,大約就是屢次婉拒他的招攬吧。

    李俏俏不相信宣德帝不知道,但是知道又能怎樣呢?

    一個是自己寄予厚望的親兒子,一個是爲自己開疆擴土的臣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他都捨不得放棄。

    只希望在他的有生之年,二人能握手言和,待他百年之後,成就一段君臣佳話。

    李俏俏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宣德帝的打算,她覺得,如果太子殿下真的能有所轉變,她努力努力,向下兼容,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但根據她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太子殿下這次恐怕是要辜負宣德帝的期望了。

    復立太子後,遠在江南的李俏俏時刻緊盯着太子一系的每一個動作。

    從中,她敏銳地嗅到了一絲陰謀與危險味道。

    守孝期滿,面對宣德帝日復一日的催促,李俏俏選擇了充耳不聞、置之不理,她找來各種藉口搪塞,拖延回京的日期。

    宣德帝並未多想,只當她捨不得袁長山,私下裏跟全公公抱怨了半晌,稍稍排解一下醋意。

    宣德四十八年秋,天干氣燥,宣德帝咳疾復發。

    太子妃董趙氏親自熬製清肺秋梨羹送至乾清宮。

    尚膳監試喫之後,宣德帝便讓全公公給他盛了一碗,以全兒媳婦的一片孝心。

    不曾想一碗飲盡,不過片刻,他整個人便晃晃悠悠栽倒在地。

    太子聞訊而至,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乾清宮、後九宮,並將董趙氏及其身邊侍奉的宮人悉數打入大牢,嚴刑拷打,審訊逼供。

    作爲侍奉宣德帝多年的老人,全公公也未能倖免,直接被禁衛軍扒去宦官朝服,送進了天牢。

    按道理,太監犯事應該交由慎刑司處置,但事關宣德帝安危,且已經涉及到謀反層面,所以,所有嫌犯必須一同交由刑部統一監管。

    李俏俏得到消息時,明知風雨將至,卻絲毫不顯慌亂,反而有種另一隻靴子終於落地的踏實感。

    這一天終於來了。

    她叫上一衆親衛,快馬加鞭趕往西北。

    太子既然能夠輕而易舉地掌控皇城、京城,說明禁衛軍和九門步軍巡捕五營已經靠不住了。

    李俏俏分析,太子的勢力雖然未必能夠完全滲透這兩處兵力,但必然有將領倒戈於他,否則,他不可能這麼順利地攬下監國之權。畢竟,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等人都不是喫素的。

    儘管沒有太子那麼名正言順,但他們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支較爲龐大的勢力作爲支撐。真要不管不顧地鬧起來,太子一系無論如何也喫不消。

    大家如今沒有反應,只不過是因爲宣德帝還活着,太子也只是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監國。

    一旦太子有進一步的動作,大皇子幾人定會奮起反抗、奮力反擊,否則,等到太子名正言順地登基爲帝,他們幾個哪裏還有活路可言。

    太子想盡可能快且平穩地收攏勢力,不可能讓宣德帝早早死了。

    同樣,大皇子幾人要趕在宣德帝活着的時候,把太子拉下馬。

    短期內,宣德帝性命無憂,所以,李俏俏的任務就是覷着這點空隙,率領西北軍南下,包圍京城,救下宣德帝。

    爲防太子狗急跳牆,動身前,她去信京城,讓京城的兒女各自想辦法分散着離京。

    李俏俏意志堅定,不喜歡受人威脅,當然不會在行動前,把自己重視的人放在敵人眼皮子底下。

    不過,兒大不由娘,隨着孩子們年齡漸長,接觸到的人和事越來越多,他們也逐漸產生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李俏俏知道他們之中部分人結交了朝中的“朋友”,跟王子皇孫、達官貴人也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利益關聯。

    平時怎樣無所謂,但如果關鍵時刻拖她的後腿,李俏俏也就懶得去管他們的死活了。

    宣德帝遇刺,至今昏迷不醒,太子監國。

    消息傳至西北,龐宇飛立刻整頓西北軍,宣佈全軍戒嚴。

    出於一個武將的敏銳直覺,他聞到了風雨欲來的味道。

    李俏俏日夜兼程,跑死了兩匹汗血寶馬,終於趕在第七天來到了莫桑城,與龐宇飛成功會面。

    看着李俏俏從懷裏掏出黑龍令,龐宇飛心中五味雜陳,沒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竟真的看到黑龍令出現在一個朝臣的手中。

    其實,要說李俏俏是臨危受命、奉命救駕,那也沒什麼好喫驚的,但實際情況是,李俏俏早在三年前就離開了京城。

    龐宇飛認爲,這麼重要的信物必得是當面交付的。

    也就是說,三年前,李俏俏辭官卸任時,宣德帝就把黑龍令給了她。

    同朝爲官,帝王給予她的這份信任怎麼能叫人不嫉妒、不羨慕。

    當然,嫉妒歸嫉妒,龐宇飛對宣德帝的忠心同樣天地可鑑、日月可昭。

    對於李俏俏調遣,他沒有一絲猶豫,當即下令整頓大軍,即日開拔,奔赴京城救駕。

    留下十萬大軍駐守邊疆,李俏俏帶領西北二十萬大軍向京城挺進,朝中緊張多日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金鑾殿上,太子站在龍椅下方的臺階上怒斥羣臣。

    一會兒罵李俏俏與龐宇飛狼子野心,狼狽爲奸,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造反,意圖顛覆他們董家的王朝。

    一會兒罵在座的各位都是酒囊飯袋,領着他們董家的俸祿,端着他們董家的飯碗,卻想不出半點有用的法子抵抗南下的大軍。

    他想調動東北、東南、西南幾路大軍,半路阻擋攔截西北軍的進攻。

    可軍令發出後幾天,東北、東南、西南幾路大軍跟死了一樣,沒有一絲迴音。

    太子怒極,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宣德帝昏迷不醒,天底下的百官萬民都應該聽從他的調配纔對。

    可如今,這些大臣竟敢公然無視他的命令!

    太子也不是真的蠢到家了,當然知道這裏頭少不了他的那些兄弟作祟,爲求自保,他當即下令,讓禁衛軍去各個皇子府拿人。

    大敵當前,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由着他們裹亂了,太子只希望他們能配合一點,免得說他心狠手辣,不顧手足之情。

    然而,幾個皇子早有準備,知道太子用兵不成,定會拿他們開刀。於是,連夜派人把家中親眷送走,自己則是想法子隱匿城中,靜觀其變。

    太子沒抓到人,籌碼失了大半,看着朝中幾位皇子的姻親,他愣是沒那個膽量下手。

    無他,這些大臣和京畿的幾萬兵力可能是他最後的倚仗了。如果,連他們也一併抓了,他還能拿什麼去對抗李俏俏那二十萬大軍。

    其實,太子本就佔着大義,無論是身份還是行事都讓人無可挑剔,在所有人眼中,李俏俏舉兵進京纔是真正大逆不道的行爲。

    所以,這幫子文臣,太子一個也捨不得動,希望他們能用各自的嘴上功夫,煽動全天下的讀書人,維護他正統地位。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李俏俏二十萬大軍在手,別說她是爲了營救宣德帝,便是真有心謀逆,又豈是太子一個花花架子就能抵擋得了的?

    不是她自視甚高,而是她在這個世界苦心經營二十多年,早就擁有了與整個董氏王朝一較高下的實力。

    要銀子有銀子,要糧食有糧食,像是兵權,哪怕宣德帝不給她黑龍令,李俏俏也有辦法越過龐宇飛,在西北軍中一呼百應。

    至於九門步軍巡捕五營,別的不提,唯一可以保證的是,兵臨城下之日,城內定將有將士願意主動爲她大開城門。

    所以,對於進京勤王這件事,只要宣德帝撐得住,李俏俏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事實上,宣德帝的情況其實並沒有太過糟糕,他雖然因爲藥物的原因昏迷不醒,但宮人們日常照料的非常細緻,加之太子並不敢弒父殺君真的對他下死手,所以現階段,他也只是有些虛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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