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太爺可能是想趁這個機會,帶家中的晚輩們開拓眼界,要知道那可是連他都不曾瞭解的妖精,讓孩子們多見見,多接觸接觸,多漲點知識,總歸是好的。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必須得是李俏俏所言非虛。

    大家懷着新奇忐忑的心情來到祖地,上山後,小心翼翼地來到半月梅前。

    李俏俏說了,這株半月梅尚且年幼,心思純淨,正常情況下是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的。

    所以,只要他們別對它做出類似打折砍伐等破壞性行爲,應該就沒問題。

    不過,妖到底是妖,對於頭一次接觸到的神奇物種,大家心裏還是悄悄地打着鼓。

    不同於張家衆人一上來就被半月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李俏俏的目光則是在整個墓地掃了一圈。

    觀察細緻入微的她瞬間發現了這裏和上次離開時的幾處不同——

    首先是距離半月梅最近的墓碑,墓碑前多了幾片淡粉色花瓣。

    附近的花草樹木雖然長得正盛,但李俏俏卻可以篤定,這幾片花瓣正是來自半月梅,因爲花瓣中還殘留着零星的妖力。

    然後是墓碑和半月梅周圍的幾株雜草沒了,不似人工剪除會在地上留下青茬,這些雜草連根都不見了,彷彿從未存在過。

    爲避免出現意外,上次離開前,李俏俏特意跟張步峯提了這事——近期,任何人都不要上山,包括山下的守陵人。

    所以,這草多半是半月梅自己清理的。看樣子,對方是個愛乾淨的妖精,會幾個小法術。

    最後一處不同在於半月梅的本體,有幾處枝丫明顯不同於他們上次來時的樣子。

    木科植物發育緩慢,在沒有外力作用的情況下,短短兩天內,其外形基本不會發生變化。不可能今天這樣,明天那樣。

    所以,入目所見的變化,應該是半月梅自己幻化出來的。上次來時見到的,也未必就是它最原始的樣子。

    好比人穿衣服化妝一樣,今天穿揹帶褲,化煙燻妝,明天穿晚禮服,化公主妝。

    李俏俏不知道這株半月梅偏愛什麼風格,但能看得出,它比較務實,因爲它沒有在大夏天變出幾朵梅花戴在“頭”上。

    張家五人在距離半月梅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可能在他們心裏,這個距離相對安全。

    張老太爺看向李俏俏,李俏俏會意,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黃符紙,手指微曲,隔空彈向半月梅的樹幹。

    半月梅似是感應到什麼,竟跟打寒顫一樣,抖了一抖,隨着黃符紙的逼近,它的樹枝盡數蜷縮到一起,不過一秒又迅速舒展開,如此反覆數次,最終在衆人揪心的目光中,變成一個身着粉衣、腦門處貼着黃符紙的三歲小娃娃。

    “小殭屍!”一個同行的張家小輩驚訝地叫出聲來,儘管很快用手捂住了嘴,但還是打破了這片刻的寂靜。

    小娃娃應聲大哭,不知道是被他們嚇到了,還是對“小殭屍”的稱呼表示不滿。

    衆人手足無措,齊刷刷地看向李俏俏。

    李俏俏有些頭疼。

    以往遇到的妖精,少說也有500歲的高齡,雖然他們大多生長於荒山野嶺,但年歲擺在那裏,心智已然成熟,哪怕對人類社會的常識極度匱乏,教一教就會了。

    不像眼前這個,樹齡擺在那裏,搞不好真的是個無法溝通的奶娃娃。

    “咳咳!”李俏俏硬着頭皮咳了兩聲,“那個……你——”

    “嗚哇——”小娃娃哭的更大聲了。

    妖精嘛,吸收日月之精華修煉成精,他們幻化成人的時候,長相可能會隨他們的本體,但質地上絕對是脣紅齒白,膚若凝脂。

    眼前的小娃娃便是個粉雕玉琢、軟萌可人的小胖墩。晶瑩剔透的淚珠落在地上,像是砸在人的心尖上,怪疼人的。

    張老太爺和張步峯上了年紀,本就對奶娃娃充滿慈愛之心,兩人見李俏俏遲遲沒有動作,便不由自主地上前兩步,準備親自哄孩子。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父子二人對小妖精伸手時,李俏俏大喝一聲,“住手!”緊跟着又是一張黃符紙甩出去。

    黃符紙在半空中無火自燃,伴隨着妖冶的藍色火焰化爲灰燼。松針的清香在空氣中瀰漫開,衆人吸入後爲之一震,腦子瞬間清醒許多。

    而方纔還可憐兮兮的小妖精,此刻正對着李俏俏張牙舞爪,奶兇奶兇的。

    “你們小心着點,這是妖精,會妖術的。”李俏俏出言提醒。剛剛,他們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中了小妖精的幻術,被迷了心智。

    “你不是說他心思單純,對人沒有什麼威脅嗎?”張博弈質問道。他有些不滿,覺得如果不是李俏俏這麼說,他們根本不會輕易着了妖精的道。

    “是沒有什麼威脅呀,你哪裏受傷了嗎?”李俏俏不想與他廢話,轉而看向張老太爺和張步峯,“他雖然年齡小,但應該會一些最基本的法術,而且,據我觀察,他現在應該還不能脫離本根。”

    有道是,人挪活,樹挪死。

    草木成精不同於動物成精,其過程更爲複雜,條件也更爲苛刻。

    因爲動物可以四處亂跑,但草木需要紮根於土地。所以,草木成精的過程多了一個脫根離土的步驟。

    而眼前這個由半月梅幻化而成的妖精,從化身到現在,一直腳不離地,顯然還沒完成這個過程。

    張老太爺瞬間會意,“他現在還不能四處走動?”

    李俏俏點頭。

    “原來如此,難怪他一直站在那兒晃啊晃的就是不過來,”張博弈的堂妹張博星一臉恍然,“像個不倒翁。”

    聽她這麼一說,大家再回過頭去看小妖精——粉色大袍子遮住下半身,從上到下都很圓乎,確實有不倒翁那個味兒。

    小妖精雖然聽不懂人話,但能讀懂人類臉上的表情,他們是在笑吧?是在嘲笑他吧?

    本來只針對打破他幻術的李俏俏,現在,他要兇他們所有人!

    李俏俏有備而來,從褲兜裏掏出一盒什錦糖,打開蓋子,分給衆人,然後丟一塊在自己嘴裏。

    大家喫着糖,不明所以,但很快,就明白了李俏俏的用意。

    隔壁小妖精正伸長脖子,直勾勾的看着呢!

    李俏俏咂了咂嘴,將鐵盒子放在手掌上,遞到他面前。

    看着盒子裏五顏六色的糖塊兒,看着他們整齊劃一地咂嘴,終究是好奇戰勝了謹慎,小妖精挑了一塊粉色的草莓糖,學着李俏俏的動作——高拋、丟進嘴裏。

    果然還是個寶寶啊……

    衆人的想法在此刻達到了高度統一。

    妖精愛喫糖,或者說,妖精嗜甜,這是李俏俏在過往世界中觀察出來的。跟年紀沒有關係,大約是一種屬性,就像龍,不論是東方的還是西方的,都喜歡收集金燦燦亮閃閃的東西。

    截至目前爲止,李俏俏還沒見過不愛喫甜食的妖精。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小妖精奪過小鐵盒,專心致志地喫起了糖。

    張老太爺給李俏俏使了使眼色,兩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這小……小孩兒看着還可以,像個能教的,妥善引導的話,可否……”

    “不可能的。”李俏俏知道張老太爺想說什麼,小妖精看着跟人類小孩一樣,好生調教的話,說不定也能成爲他們張家的一份子。

    “人妖殊途,力量懸殊。你現在看覺得他乖,那以後呢?感情是可以作爲紐帶,但如果哪天,你們吵架了呢?鬧崩了呢?談戀愛會分手,結婚還會離婚呢,你不可能指望通過虛無縹緲的感情來約束一個妖精漫長的一生。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他將來會變得有多強,說不定擡手就可以毀掉一座城市。”

    李俏俏說的這些,昨天晚上,張老太爺都有考慮到,而且,也正是因爲考慮到了,才做出決定,要將這件事上報給國家。但當他看到人畜無害的“小奶娃”,心裏又忍不住動搖了。

    當人當久了,就會生出一種自己可以主宰萬物的錯覺,哪怕對方是妖精,可能也只會被認爲是一種極其稀有的動物,可以利用,甚至食用。

    從張老太爺的閱歷和定力來看,他無疑是受了小妖精的幻術的影響。估計現在不光是他,其他四人也存了同樣的心思。

    不過,好在張老太爺心智堅定,當然,也可能是幻術的影響在慢慢消散,兩人並沒有就這個問題爭論很久,而是討論起如何儘量降低上報後對張家產生的不利影響。

    祖墳的安置關乎到整個家族的運勢,稍有不慎,張家往後就有可能走下坡路,如果實在避免不了特殊事物部的實地調查,那就要儘早尋找新的風水寶地,來安置張家的祖先們。

    這一點,張老太爺已經和張步峯聊過了,並且初步達成一致,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請示張家的祖先,這是每次張家有重大決策時的必經操作。

    如果先人們不同意,那他們還得重新想別的法子。

    另外,這株半月梅的來歷,他們還得想辦法弄清楚,萬一他是吞了他們張家祖地的寶貝才成的精,那將來上交國家的時候,他們還得跟特殊事物部門的負責人討價還價,爭取多要點好處,不然他們張家真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麼,問題來了。

    這小妖精還是個聽不懂的奶娃娃,他們怎麼調查?

    張老太爺有點發愁,他望向祖墳裏的墓碑感嘆道,“先祖們天天在這兒看着,肯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慢慢把感覺找回來,每天都比前一天多一點!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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