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川跟着張曉峯迴家了,在李俏俏面前乖乖地認了個錯。

    李俏俏沒有爲難他,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說,弄的張曉川心裏怪不是滋味兒。

    一會兒想着,他媽是不是嘴上原諒,心裏還在生氣;一會兒想着,他媽是不是被他氣灰心了;一會兒想着,自己是不是被放棄了……

    到底還是個心智不夠成熟的“成年兒童”,都等不到第二天,張曉川就去敲了李俏俏的房門,中心思想依舊是認錯。

    在李俏俏眼裏,張曉川其實還好,雖然經常作妖,但基本上都是有什麼說什麼。蠢和壞,明顯是蠢多一點,壞的程度相對有限。

    既然他主動找來了,說明他還是有心改好的,李俏俏決定不計前嫌地跟他好好聊聊。

    聊什麼?

    聊付出,聊感恩,聊社會,聊現實,聊成人世界的運行法則……

    母子倆聊了一晚上。

    李俏俏不知道以張曉川的悟性能理解多少,但她相信,一晚上下來,他多少應該有點收穫。

    都是委託者的孩子,李俏俏還是希望他們能趁早改正。別弄到最後,事情嚴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他們才知道悔過。

    張曉川頭腦略顯簡單,是比較好拯(忽)救(悠)的那種,張曉峯就不一樣了,他的心思明顯比張曉川複雜很多,且更善於僞裝和藏匿。

    對於這麼一個想法多又有主見的人,想從根子上徹底改變他的思想是很難的。

    李俏俏願意試試,但不是現在。

    跟張曉川和解後,李俏俏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接替宋成剛給殯儀館送外賣。

    讓他待在家裏認真學習不太現實,他自己學不進去,她也不能強按牛喝水。

    不是想要零花錢嗎?超額的部分自己賺吧。

    看在是自己兒子的份上,來回一趟給他40好了,一個月15趟,怎麼着也有600塊了。

    得了新活計的張曉川開心的不得了,一個月600,兩個月1200,可以買兩雙阿達達斯的四葉草了。

    張曉峯看在眼裏,心裏不屑:兩雙鞋就被籠絡了去,沒出息!

    但隨着張曉川的堅持,張曉峯到底還是沒有忍住,他開始有了新的計劃,並展開了新的行動。

    晚上,聞着他身上濃郁的炸雞味,李俏俏心道不妙。

    她給張曉慧打電話,“曉峯今天去店裏了?”

    說起這事,張曉慧還挺高興,“對呀,一大早就過來了,說是來看看我和剛子,順便給我們打打下手,幫幫忙。”弟弟貼心,當大姐的能不高興嗎?

    李俏俏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們聊什麼了?他有沒有問你什麼?”

    “哎呀,問的可多了,跟十萬個爲什麼一樣,看到什麼都好奇。什麼我和他姐夫當初怎麼想起來開這麼一個店,每天要賣多少份炸雞,會不會備不夠貨第二天不夠賣,生意好的時候會不會忙不過來,想沒想過請人……”

    “你都怎麼說的?”這是好奇嗎?這不是明晃晃的打探嗎?

    “我當然是按照你之前教的說啦。”這些問題,李俏俏都有提前交代過張曉慧。

    雖然炸雞店的事,關起門來,就是李俏俏和老大兩口子的事,跟別人不相干。

    但財帛動人心,誰知道旁人見店裏生意好,會不會打什麼歪主意。

    張曉慧這邊一大家子,宋成剛那邊還有一大家子,人多嘴雜,心思各異,隨隨便便搞點事情,店裏的生意還怎麼做?

    所以,對於兩邊的家人,李俏俏給他們準備了一套說辭,讓他倆背熟了再上崗。

    比如,開店的本錢,一部分是張曉慧和宋成剛攢的,一部分是他們跟銀行借的,每個月都要按時還貸款。

    每個月賺的錢呢,刨去店鋪租金、貨款、貸款、水電費這些成本,最後到手在一萬左右。就相當於他們夫妻倆是一人5000的月工資。

    不過這些只能大致糊弄糊弄別人,有心人真想知道的話,留意每天賣的訂單數,算算每單的成本和售價,很快就能得到真實答案。

    像張曉峯,這小子現在很有可能已經知道炸雞店真實的淨利潤了。

    “媽,曉川的事,曉峯跟我講了,他就是打小被嬌慣壞了,喜歡跟老二掐尖要強而已,本身沒有什麼壞心。你別跟他鬥氣,有什麼話好好說。”張曉慧勸她。

    李俏俏笑了,不是因爲張曉慧說的話,而是因爲張曉峯婊裏婊氣的挑唆行爲。李俏俏猜測,他在張曉慧面前絕對不是三言兩語的簡單概述,而是非常詳細地介紹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比如,她和張曉川爭執的起因——5萬塊錢。

    眼看張曉川被無情鎮壓,又把主意打到了張曉慧夫妻倆頭上,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李俏俏不知道張曉慧有沒有聽懂張曉峯的言外之意,但她知道,就算張曉慧聽懂了,也不會真的傻到拿這5萬塊錢來說事。

    不說這日進斗金的炸雞店以後就是他們夫妻倆的,這一年裏,李俏俏光是工資就給他們發了快小20萬了。

    20萬一年外加一個炸雞店,李俏俏爲張曉麗花的5萬塊錢,在他們眼裏根本不算什麼。

    “我知道,曉川頭腦簡單,沒什麼心眼,是有人故意在他面前亂嚼舌根,拿他當槍使了。”李俏俏提醒道。

    一開始,張曉慧還不明白李俏俏話裏話外的意思,直到跟宋成剛提起,宋成剛纔意識到,“咱媽這是在暗示我們防着點曉峯吧?”

    “曉峯怎麼了?”張曉慧不明所以。

    宋成剛嘆氣,兄弟姐妹加起來十八個心眼,勻一個給他老婆多好……

    “媽說有人故意在曉川面前亂嚼舌根,拿他當槍使,說明有人在意曉麗用的5萬塊錢,心裏不平衡。你們姐弟四個,去掉曉麗,去掉曉川,就剩你和曉峯了。不可能是你,那就是曉峯了。”多簡單的排除法……

    “而且,曉峯今天突然來店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羅裏吧嗦說一大堆,問一大堆。”宋成剛本來沒那麼敏感,但李俏俏一提醒,他就有點感覺了。

    然而,張曉慧還是一臉懵圈。

    宋成剛認命道,“算了,不理解就不理解吧,你知道咱媽的意思就行,以後咱們說話小心點,彆着了別人的道。”

    張曉慧知道自己腦子笨,但今天討論的內容已經大大超出並顛覆了她對這個家、對弟弟妹妹、對母親的慣有認知。

    可能,在她的印象中,他們四姐弟之間從來都是一團和氣,從來沒發生過你爭我奪這種事。

    其實,怎麼可能沒有發生過,只不過她被欺壓慣了,從不參與而已。

    畢竟,在她人生的前二十多年裏,家裏的資源永遠默認是兩個弟弟的,她和張曉麗只需要無私奉獻、當個扶弟魔就行。

    現在,當張曉峯發現張曉麗侵佔了原本屬於他的資源並從中獲利,他當然要發動一切可發動的力量,去爭,去搶。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有時候,小小的家庭,就是整個社會的縮影。

    “我今天沒有說錯什麼話吧?”張曉慧突然有些後怕,如果被張曉峯知道,炸雞店是家裏的,以後還會給他們夫妻,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這可是個會下蛋的金雞,將來可以生出無數個5萬塊錢……

    宋成剛想了想,搖頭道,“應該沒有,以後說話小心點就行。”

    張曉慧唉聲嘆氣道,“以前家裏條件差,根本沒這些破事……”

    “你說的不對,”宋成剛反駁,“不是因爲家裏條件差,是因爲咱家從上到下,所有人都默認家裏的東西是曉峯曉川的。家裏的東西從來都不屬於你和曉麗,所以,你和曉麗不會搶,曉峯和曉川是不需要搶。現在,咱媽支棱起來了,她不同意這麼分,曉峯和曉川當然要跟她鬧。”

    張曉慧愣怔,原來是這樣啊……

    “不然開炸雞店的事,爲什麼從一開始就要瞞着家裏其他人?”

    張曉慧訥訥,“我以爲媽給我們的,以後也會給曉麗、曉峯和曉川,但他們都是高材生,將來未必願意當個個體戶。到時候,扯皮很麻煩……”

    宋成剛無語,“個體戶怎麼了,誰會嫌錢多呢?自己不想幹,還可以開店僱人幹。你這腦子真是……服了……”

    李俏俏以爲,只要穩住張曉慧、張曉麗、張曉川三個,事情就該平息了。因爲據她觀察,張曉峯是個不愛出風頭的,他似乎就是這種性格,萬事都喜歡隱在後面,讓別人替他衝鋒陷陣。

    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小子見煽動不了張曉慧夫妻倆,竟然想了一個“他不好大家也別想好”的法子——嚼舌根嚼到了老宋家。

    窩裏橫也就算了,爲了那點本就不屬於他的東西,把外面的豺狼虎豹引來家裏,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宋家鬧上門的時候,李俏俏正上班呢,張曉麗給她打了電話,說宋成剛的父母兄嫂都來了,說話很不客氣,看樣子是來者不善。

    一家子老弱病殘,叉燒兄弟又指望不上,李俏俏立馬放下手中的活計,跟馬主任請了半天事假。

    回去的路上,她打電話給宋成剛,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宋成剛正往那邊趕呢,他也是接到張曉麗的電話後才知道他爸媽帶着哥嫂去了家裏。

    打電話給他們,他們直接掛了,不知道究竟想幹嘛。

    李俏俏打給張曉川,“拿出點男子漢的氣概來,別讓他們欺負了你姐和你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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