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穩穩端着托盤,耐心等候,直到聽見裏頭重新響起衣料摩擦之聲,纔出聲詢問:“九娘可要用飯?”
“送進來吧。”
待李玄同進來,容玉致早已衣飾嚴整,得道高人般盤膝端坐於石牀之上,除了小臉過於蒼白,頭髮有些蓬亂,竟瞧不出其他異樣。
她前世在萬蠱門和歡喜宗待了那麼久,自是清楚這些地方的人多半倚強欺弱。她雖暫時收服了此子爲己所用,卻難保他能忠心耿耿。
若是被他發現己方實力不濟,敵我差距懸殊,或生異心也未可知。
故此,她須得裝大尾巴狼,好哄得少年對她心生信服,言聽計從。
李玄同將托盤放在牀邊,撿起木盆正欲退下,忽聽少女喚他:“餵我用飯啊,難道還要我自己動手?”
李玄同罕見地挑了下眉,似乎對這個要求感到詫異。
容玉致渾身發軟,其實連擡擡手指的力氣也沒有,面上卻裝得盛氣凌人,活脫脫一個嬌蠻任性,陰晴不定的魔道妖女。
李玄同應了聲是,走過來在牀邊坐下,提起湯匙,先是喂容玉致喝了幾口肉湯潤嗓,而後撕碎饢餅,浸入肉湯泡軟,慢慢餵給她喫。
他做起伺候人的活兒倒是駕輕就熟,竟不像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至少裴承芳那樣的世家公子,做起此等照顧人的事體來,可當真是亂七八糟。
容玉致有意探問他身世,道:“你還挺會照顧人。”
“我有一位體弱多病的……兄長,幼時在家中常爲兄長侍奉湯藥,做得多了,便也就順手了。”
“你家裏既遭了流放,你那位兄長……”
“兄長病弱,早早過世了。”
容玉致唏噓幾句,話鋒一轉:“你瞧着也不怎麼健壯嘛,你們家中男子倒是一脈相承的嬌花弱柳。”
李玄同:“……謬讚了。”
喫完一大碗肉湯和兩張饢餅,容玉致總算恢復了點元氣。
她如今修爲低淺,還無力佈置結界隔音,爲防隔牆有耳,便勾了勾手指,令李玄同靠近前來,與他密謀逃跑之事。
“後日入夜,將有沙怪作亂,屆時咱們趁亂逃脫。”
李玄同目露異色:“九娘怎知後日定有沙怪?”
當然是上輩子親身經歷過啦。
容玉致面不改色,隨口忽悠:“我是修士,自然掐指一算,便能料知先機。”
李玄同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從未聽說練氣期的修士卜卦能卜得這般精準。
“所以,這兩日內,我們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容玉致豎起三根手指,一件件道來,“其一,我會幫你拿到萬蟻噬心之毒的解藥;其二,你要幫我從石冉手裏拿回法器;其三,準備好三日水糧。”
李玄同垂目思索:“水糧倒是不難準備,就是前兩件事,聽來頗爲棘手。九娘可有何良策?”
“有。”容玉致鄭重地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來:“偷!”
“……以巧勝強,迂迴而行,九娘明見。”
容玉致隱約覺得少年在諷刺她,可他眼神清澈,笑容真誠,她想找茬都挑不出半點兒錯處來。
也許這小書生就是有點傻氣吧,要不然怎麼會被盜匪拐到黑市賣作奴隸?
容玉致勾過少年脖頸,嘴脣幾乎貼到他耳朵上,細細耳語數句,問他:“就是這樣,你敢不敢?”
李玄同但覺耳廓溫熱,略有些不適應,頓了頓,才輕輕點頭:“九娘所命,無敢不從。”
……
月出東山,夜空中稀稀疏疏地點綴着幾顆星子。
石窟外篝火燃燒,石冉和丹朱懷中各擁一奴隸,飲酒作樂,好不快活。
李玄同朝丹朱下榻的石洞走去,不知和洞口守門的僕從說了什麼,二人前後腳離開。
容玉致閃身進入石洞,洞中僅有一張鋪了錦褥的石牀,石牀對面就是座一人多高的佛龕。身着甲冑,手持琵琶的持國天王像凜然立於其中,悲憫地垂眸而望。
容玉致鑽入佛龕,發現持國天王像後有一處凹洞,她蜷身藏入,身形正好被石像嚴嚴實實擋住。
她又鑽了出來,往地上香爐裏插了根不起眼的催情香,將其點燃,才重新鑽進佛龕藏好,運起龜息功法,徹底融入黑暗。
偷東西這事只能她親自來,畢竟石冉和丹朱都是築基中期的修士,李玄同一介凡人,根本無法在修士面前掩藏氣息。
她來當賊,李玄同幫她望風遮掩。
不知等了多久,丹朱終於摟着面首回來。室中很快響起靡靡之聲,衣料窸窣作響,落了滿地衣裳。
容玉致握緊雙拳,指甲幾乎摳進肉裏,胸口隱隱泛起噁心,恨不能變作聾子。
丹朱今夜連續採補了三個面首,才大被同眠,沉沉睡去。
爐中紅星閃滅,催情香燃盡。
容玉致手腳僵硬,無聲爬出佛龕,眼睛緊盯着石牀方向,小心翼翼地爬到地上的衣服堆旁,從底下摸出丹朱的赤血鞭,旋開鞭柄,倒出藥粉,用掌心盛着,然後將一切恢復原狀。
她擔心丹朱突然清醒,不敢起身,依舊伏在地上慢慢往外爬。
不過短短几步距離,卻令人覺得要爬到天荒地老。
等到脫離“虎口”,她後背都溼透了。
她小碎步跑回去,衝入洞中,被等候接應的李玄同一把扶住。
“快脫衣服。”不然一會兒藥粉化完了。
李玄同面露猶豫,容玉致將眼一瞪,道:“你傷的是背,自己上得到藥嗎?”
“我都不扭捏,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婆婆媽媽!”
少年被她的話說得面紅耳赤,轉過身去,慢吞吞地揭開衣帶,將衣裳脫到腰際。
哼,瘦得像只排骨精,容玉致暗暗朝少年的背影扮了個鬼臉,也就一雙蝴蝶骨生得勉強可入眼了。
以爲自個有什麼看頭啊,當她是丹朱嗎?不管是小臭男人,還是老臭男人,她可通通沒有興趣。
一想起少年那副提防女色魔的模樣,容玉致就心生不快,於是給少年上藥時手法也粗糙了幾分。
那簡直不能稱爲上藥,簡直就是糊牆。
唯一可稱道的就是她好歹面面俱到,把每條鞭傷都顧及到了。
容玉致“糊完牆”,拍了拍手,打了個哈欠道:“好了排骨精,出去守門,我要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