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倒在地的花草聞言,已經氣得連爬起來罵人的力氣也沒了。

    它們眼一閉,就這麼安詳躺着,歲月靜好。

    牡丹從它們這副放棄掙扎的模樣,讀出它們心裏話。

    ——神特麼的欣喜。

    雖是擅自做出的解讀,不過她覺得,也八九不離十了。

    那些哭哭啼啼的花草們一改之前囂張,只差沒舉着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木牌控訴,看得牡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但,既然都答應它們了,自己許下的承諾,怎麼也得做到。

    於是,牡丹對符懸書提出個小小建議。

    “仙長,你下回,靈氣只要釋出一丁點就成了。”

    牡丹想用食指與拇指比出小小的距離,但她現在並非人身,只能勉強伸出一片葉子彎下,活像是要把風給包起來。

    符懸書盯着牡丹的葉子看了許久,沒有想過葉片居然能彎曲到這種程度,還能保持不碎。

    “仙長?”

    符懸書一直沒有迴應,牡丹伸出綠葉,在他眼前揮揮。

    葉子不再捲起,那一瞬間,牡丹在符懸書收回的眼神裏,好似看到閃過一絲可惜。

    “?”

    有什麼好可惜的?

    不等牡丹想通,符懸書認真點頭應下:“我知曉了,明日就這麼做。”

    但牡丹還是覺得心裏不怎麼踏實。

    送走符懸書,牡丹照顧一地哭得沒力氣的花花草草們——沒辦法,這兒她最健全,除了牡丹以外,就沒有一株還能自由活動的綠植。

    終於把最後一朵花鬨睡,牡丹累得都直不起腰來,渾身就像被車碾過。

    她拖着疲累的步伐,走回自己選的棲身之處,把根深深扎進土壤以後,牡丹望着被岩石遮擋了大半的夜空。

    牡丹喃喃自語:“我當初,爲什麼會想跟符懸書回來來着?”

    修煉的靈氣是不缺了沒錯,可怎麼就這麼累呢?

    牡丹疲憊得連思考的精力都沒了,腦子像被一團漿糊糊住,整朵花一點一點的,很快進入夢鄉。

    她睡得並不踏實,幾乎是閉上眼沒多久,就被拖入夢中。

    “你那是什麼態度?”

    夢境裏,眼熟的中年男人躺在病牀上,即便一臉病容,卻還在同她訓話。

    “我花在你身上的錢,沒有幾百也有上千萬,反過來照顧我這個出資者,又怎麼了?”

    之所以會清楚知道這是夢,是因爲牡丹反過來照顧別人這事,本來就不可能。

    面對眼前可以說是她名義上的“父親”,牡丹被他一通訓,眼皮子連動都沒動一下,已經很是習以爲常。

    甚至,牡丹都還能平淡回他一句:“我求你花錢了嗎?”

    “父親”被她一句話氣得臉色發青,牡丹轉身就走,推開房門,卻發現自己又到了另一處地方。

    一個女人在墓碑前不住哭泣,牡丹記憶裏,她四肢健全,這會兒卻不知爲何坐在輪椅上。

    “嗚嗚嗚……爲什麼,爲什麼都有‘她’了,我的女兒還非得死?”

    牡丹站在她身後,望着哭得崩潰的“母親”,卻從未想過上前一步去安慰她。

    “爲什麼”這三個字,是她想問的。

    不想再繼續這個夢境,牡丹強迫自己醒來。

    “唔……”

    她的眼皮子仿若有千斤重,勉力睜開眼後,眼前是被夜色籠罩的黑,只有星子和明月發出微微的光。

    牡丹的眼睛是張開了,可醒來的卻好像只有腦袋,身子還沉在夢中,牡丹花了一點時間去集中精神,活動自己的指頭。

    不知何時她已變成人身,牡丹做了噩夢,心情很差,揉了揉自己面頰,身體累是累,卻怎麼也沒法再睡。

    牡丹起身,扶着牆一路往外走,有個東西支撐,起碼免去了她總是左腳絆右腳,生生把自己絆倒的窘境。

    她藉着檐廊掛着的燈籠得以看清腳下。

    這種燈籠與符懸書畫舫上掛着的,是用了同樣的材質。

    薄透中又帶着霧面的磨砂感,既像紗又像清透的紙張,火光自裏頭透出,朦朧照出前路。

    牡丹仰頭看着,這仔細看了才發現,每一盞燈籠紙面上的圖案都是不同花草。

    勾勒出線條的部分較薄,火光更容易從那處傳出,把圖畫都染上暖黃的色澤。

    她看得認真,沒注意到有人接近,等聽到腳步聲時,已是避不開。

    “你是何人?爲何在師弟洞府前徘徊?”

    牡丹扭頭看去,只見一名束髮的修士站在她身後。

    這是個年輕男人,瞧着與符懸書年紀相仿。

    他喊住牡丹後也沒放鬆警惕,牡丹察覺到他右手五指微張,像自己要是有什麼異動,這男人就打算立刻喚出武器擊殺她。

    看清牡丹樣貌後,男人眸中閃過驚豔。

    眼前的女子膚色白皙,明眸皓齒,轉頭時,那頭青絲也跟着一晃,將牡丹的面容遮去幾分。

    無意爲之的半遮半掩,加上燈籠照出的光,更讓畢晏鴻覺得,此經此景只應天上有。

    他上一刻剛覺得牡丹如畫中神女,下一刻,他眼睜睜瞧見那神女高舉雙手,像凡間申冤的民婦,對着堂上青天喊冤。

    “我、我是被斂雲尊上帶回來的!”

    雖然牡丹還想再加上一句“我不是什麼可疑人士”,但這句話聽起來反而更可疑,於是牡丹還是選擇緘默。

    牡丹眨了眨眼,問他:“仙長是斂雲尊上的師兄?”

    她沒聽錯的話,這位仙長把這兒稱作是他師弟的洞府?

    畢晏鴻忽然想起,白日裏弟子們相比往日要躁動得多,興奮地不知在談論何事。

    他經過時偶然聽到幾句,諸如像是“斂雲尊上帶了師孃回來!”、“斂雲尊上讓師孃住進他洞府裏!”等等,光聽着就顯匪夷所思。

    自己那師弟不近女色,平時也總冷着一張臉,別人問他三句話,他就回上一個字,冷淡至極,哪來的道侶?

    但看到活生生的人就立在自己面前,畢晏鴻就算覺得難以置信,那也不得不正視事實。

    是不是道侶不確定,但起碼是真帶了個姑娘回來。

    他收起戒備,換了個輕鬆的站姿,笑笑同牡丹作揖:“在下畢晏鴻,是懸書師兄,錯把姑娘認爲賊人,着實過意不去。”

    牡丹也彆扭笨拙地回了一禮:“牡丹見過畢仙長,夜深睡不着纔出來走走,仙長有所誤會也是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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