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離去前,蠟燭妖垂頭喪氣的。
在最後的最後,蠟燭妖遙遙望了它心愛的“徐郎”一眼。
只看着,不靠近,也不再搭話,然後心死,徑自歸去。
牡丹看得頗有些唏噓。
蠟燭妖怕是想保留它心中那個“徐郎”的印象,才選擇保持距離。
不戳破,那泡沫就不會破裂,可以飄得更久一點。
只是人妖,畢竟殊途,更別提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相遇。
在符懸書緊迫盯妖的壓迫感下,烏鴉妖很是努力地喊着此起彼落的“解”字。
從一開始很有力氣的:“解!”
到後來成了平音:“解。”
再然後,是虛弱無力的:“解……”
終於,所有凡人男子都解了禁制。
烏鴉妖這會兒連人形都維持不住,成了一隻掉毛的乾癟烏鴉,攤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我真的不行了……下次再也不敢,饒了我吧……”
牡丹經過時,聽到它能還能碎念上幾句,提着它的腳把它倒着拎起來。
“你不會以爲賠了靈石就沒你事兒了吧?”
烏鴉妖撲騰着翅膀,卻因實在沒力氣了,只能小幅度地抖動幾下示意。
“不然還要小的怎麼做?”
饒是僅有一字“解”,烏鴉妖在這短短的時辰也數不清究竟說了幾次。
它聲音嘶啞,吼叫起來更是夾雜氣音,粗啞無比,很是辣耳朵。
牡丹也不回答它,直接把它隨身攜帶,與符懸書一道帶着這些凡人男子們,打算破了結界,回到真正的掬城。
這裏外世界的木造建築一致,妖怪們依依不捨離去後,符懸書便帶着凡人們聚在一樓大廳。
牡丹用自己葉子把烏鴉的嘴給纏起,這才止了它聒噪的聲音。
凡人男子如今已知曉是符懸書和牡丹將他們救了出來,哪怕知道牡丹是妖,有了先前的靈石之恩在,男子們反而對牡丹又是恭敬又是感激。
其中一人站出來,主動伸手:“姑娘,若不然我替姑娘拎着吧?”
一個明媚的姑娘提着只烏黑的烏鴉什麼的……瞧着還是挺違和的,都怕那不長眼的烏鴉利爪抓破姑娘嬌嫩的手。
烏鴉妖聽了眼睛咕溜溜地轉,表現得還特別乖巧。
牡丹卻是笑着拒了:“別看它現在這樣,它畢竟是隻道行六百年的妖,這會兒裝乖呢,等會兒指不定就不知逃哪兒去了。”
見識過烏鴉妖狡猾的牡丹,可不敢將它交到凡人手上。
所思所想被拆穿,烏鴉妖氣惱,頹喪地垂下頭,只覺自己流年不利,倒黴它媽給倒黴開門,倒黴到家了。
誰能想得到掬城這冷僻地兒,竟會有修仙者找來?
出師不利、出師不利!
但想到自己今晚曾受的那些,還有符懸書的手段……烏鴉妖渾身一抖,現在就是給它一百個膽子,它也沒再敢造次。
符懸書已走出小倌館,來到街道中間。
牡丹跟在他身後問:“這結界,仙長可有法子能解?”
他們站在將兩邊世界隔絕成兩處的水幕前,符懸書只看了眼,便回:“能。”
她就知道符懸書有辦法!
不愧是她挑中的金大腿!
符懸書將要動作前頓了下,對跟在自己身邊的牡丹說:“姑娘退後些。”
牡丹話不多說,直接邊點頭邊後退:“我好了,仙長。”
只見符懸書確認好牡丹所站位置後,收回視線。
他長袖一揚,水面泛起波紋,往外震盪開來。
隨着漣漪所到處,水幕也慢慢崩解,露出“外面”世界的景色。
此時天光大亮,城門方啓。
街邊小攤支了幾攤開始做起生意,還有夜裏睡不着的婦人早起,又拿着那張已有些破爛的畫像一個一個詢問過路人:“公子,請問見過我兒子沒有?他長得有這麼高,生得也俊……”
蒼老的聲音不厭其煩一一指着畫像上的眉眼,向來人訴說自己兒子的特徵。
卻聽來人嘆了一聲,語氣又是好笑又帶了些哽咽:“娘,您怎麼把我給畫成了柳葉眉?”
婦人指着畫像的手一頓,緩慢且遲疑,又怕一切只是夢境,想看又不敢看。
她顫抖的手捂住嘴,隔着眼中水霧看向來人。
“兒啊!”
“娘!我回來了!”
母子擁在一起,那張畫像掉落,被風吹起。
從今往後,婦人再也不需要那張紙。
牡丹抖了抖手上那隻裝死的烏鴉:“你看到沒有?你把人帶走,想過他們父母的感受沒?”
烏鴉妖偷偷眨掉淚水,別過頭去,不願回答也不肯再看。
這方和樂,另外一邊,卻是雞飛狗跳。
老者手執柺杖,追打另外一個男子,追了都快有半條街,嗓音還洪亮着:“你這渾小子!跑哪兒去了!竟都還要我這上了年紀的人下地!讓你再躲懶!”
“誤會啊親爹喂──”
男子一邊狼狽閃躲打過來的棍子,瞧那架勢,躲閃的技巧倒是熟練,看着像是長年練出來的。
牡丹連忙拉着符懸書過去勸架:“老伯老伯,真是誤會!”
這兒聚集的男子本就面貌俊俏,牡丹和符懸書生得又更是不凡。
本來還追着自己兒子打的老丈一見他們,手裏的柺杖是揮不下去了,態度反而都客氣許多,與剛剛剛提柺杖揍兒子的模樣,簡直大相徑庭。
他很是和善地問:“不知二位是……”
躲在他們身後的兒子冒出頭來,說明一句:“是我們全部人的救命恩人,是仙人呢!”
在凡人眼裏,能飛天遁地的修仙者跟神仙也沒區別了。
“救命恩人”和“仙人”兩個詞擺在一起,讓老丈看他們的眼神越發恭敬。
牡丹拉着符懸書過來的用意也是如此。
別的不說,光是符懸書這打扮與身姿,妥妥的“正道之光”代表,說出來的話都比旁人可信幾分。
符懸書對凡人挺有耐心,他解釋:“在下千凌門攬月峯之主,道號斂雲,此番掬城一行逮了捉人的妖,掬城可獲安寧,若再有異動,可派人相告。”
他對老者溫煦,哪怕對方論起來年紀都比他和小,符懸書還是耐着性子一一安撫他們先前不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