祕境中,不單隻有牡丹瞧見幻象。
當迷霧一起,符懸書下意識就去尋牡丹的位置:“姑娘?”
但,迷霧的速度要比他瞬移來得快。
在符懸書移至牡丹先前位置上時,一落地的同時,白霧就已瀰漫開來。
而牡丹所在,自然也被霧氣掩蓋,不知去向。
與牡丹失散,讓符懸書眉頭輕蹙,調動自己神識,就要去探牡丹所在。
可神識一動,探到的卻是旁的。
紫色的魔息化爲實體,就像幽魂那樣,飄在符懸書身邊。
同樣的一張臉,眸色不同,露出的神態那也截然相反。
心魔將手搭在符懸書肩上,勾脣笑問:“其實你很在意吧?”
符懸書心知這是迷霧所致的幻影,並未多加理睬。
只這祕境中的迷霧,卻是會將人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勾出。
心魔是符懸書心中所生出,早習慣他這樣冷冷淡淡的性子,對於他的無視也壓根不在意。
符懸書往前走出幾步,心魔飄上,補上方纔未說出的後半句。
“其實你很在意……她對‘我’,和對‘你’的態度,不一樣吧?”
那個她字,不用直接指名道姓,符懸書也再清楚不過,心魔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她會對我生氣,也會動手打我,但是對你──卻是一副什麼也不敢做的樣子。”
就算身子被心魔所佔,那畢竟也是符懸書自己。
所以心魔所做出的事,樁樁件件,符懸書都記得清楚。
在賞客樓那時,牡丹會氣呼呼地對“他”訓話,在靈池那時,也會因心魔的行爲無狀,伸手去輕打他。
符懸書知道。
倘若輕咬了她心口處的人不是心魔,而是他自身……屆時,牡丹會做出的,肯定是不一樣的反應。
她不會伸手打他,只會睜着那雙溼漉漉的眼,眼裏寫滿疑惑與委屈,看着他。
更大的可能,還會黏黏膩膩,語氣無辜地喊他一句:“仙長?”
表情都是迷茫,掛在眼睫的淚也要墜不墜。
每次看見牡丹那個眼神、那樣的神態,符懸書心裏就會升騰起更多想折騰她的心思。
他想看她長睫上的淚落下,想聽她更多與平時不一樣的聲音,只最後,他想的這些,都被他一一強行壓下。
符懸書抿脣。
心魔下了結論:“──她怕你。”
他就像個幸災樂禍的人,不停在符懸書身邊扇風點火。
“她對你的態度小心翼翼,你真覺得……你們倆是平等的關係?”
“她只是爲求你庇護纔會選接近你,若不然,當你一無所有,毫無力量的時候,你看她會不會搭理你?”
說完這些,心魔仔細看着符懸書。
就像看透他內心那樣,一字一句,放緩了語調說道:“明明,你想要的就是把她關起來,哪兒也不讓去。”
他故意湊近符懸書耳邊,輕聲再道:“可你,什麼也不敢對她做?你怎麼變得這麼懦弱?”
符懸書停下腳步。
他說:“她不喜歡的,我不會去做。”
所以他纔沒有次次放任自己,隨自己心意去對她妄爲。
孰料,聽了符懸書這一番回答,心魔卻是大笑。
笑聲迴盪在符懸書腦子裏,心魔笑得就像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
終於笑了個過癮後,心魔很悠哉地看着符懸書,毫不留情點出:“你也就只有現在,才能說出這種話。”
他就是符懸書,符懸書內心顧慮什麼,他全都知曉。
這回,他湊到符懸書面前,兩人額頭幾乎要相抵,符懸書面上平靜無波,心魔則是眯起眼,將符懸書不動聲色掩蓋起的那塊白布,狠狠揭開。
“別忘了她說過,她是如何厭惡魔族的人?”
“到時你身世被她知曉,她用對魔修的反應對你,你又打算怎麼辦?”
心魔壓低聲音說話,就像什麼邪物在低語,引誘人一步步邁入深淵。
“你──真的不會去做,她不喜歡的事嗎?”
隨着心魔說出的字句落下,符懸書即便面上沒有起伏,腦子裏也不由得浮現自己平日裏深深壓抑的所有。
那個穿着粉色衣裙的姑娘,他想將她藏在不會被人窺見的屋裏。
將她嫩白的手腕以繩捆起,那雙美豔的桃花眼用布蒙起,在那細膩的腳踝拴上金環,銬在屋中,讓她哪兒也不能去。
他想讓她,所思、所見、所想,只有他一人。
還要在她身上刻下專屬自己所有的紅痕與印記,證明她只能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符懸書承認,自己的確是被說得動搖了。
但,就算內心再如何動搖,他指尖一動,還是甩出絃線,將那聒噪的心魔身影絞散。
幻境中凝出的形象終究只是虛假,心魔的身影散去,化作霧氣,又與白霧融爲一體。
沒了心魔,符懸書周遭安靜下來。
紫色的魔息自袖中竄出,不知自什麼時候開始,魔息就會時常泄出,再如何壓抑,那也沒再像從前那般,遮得嚴密。
符懸書望着自己的手,指上纏繞魔息,連那雙淺淡的琥珀色眼眸,也時不時摻進一絲的紫。
同個祕境。
牡丹被四個不同階段的符懸書圍繞,試圖跟他們講道理。
“我警告你們別過來啊,我知道你們都是假的。”
她眼神警惕,不知道這些“符懸書們”會如何出招。
狗心魔則是第一個迴應牡丹所說。
他絲毫不懼牡丹的警告,依然步步朝她邁進。
“是真是假,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狗心魔說話向來口無遮攔,他這話一出,牡丹和正經符懸書以及少年符懸書都陷入沉默。
怎麼試,他們心裏多少都有底。
只有幼崽符懸書仰頭,問身旁的少年符懸書:“試什麼?”
問完許是覺得自己問得不夠詳盡,又歪頭問了句:“怎麼試?”
牡丹:“……”
她忍不住瞪了心魔一眼,這心魔着實狗,還有幼苗在,嘴上就跑個沒邊。
但,心魔向來不知反省,否則他也不會是心魔了。
狗心魔回頭,正想回答,就被另外兩個符懸書按住嘴拖走。
牡丹牽起幼崽符懸書的手,避讓到一旁,說:“我們離那個人遠一點,這個問題,等你長大了再問,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