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外頭的陽光,踏出符懸書洞府的那刻,牡丹停下腳步,滿臉的懷念。
被關在裏面幾日,她卻覺度日如年。
沐浴在日光之下,牡丹都還有恍若隔世之感。
前面的人察覺到她沒跟上,也跟着駐足,回頭看她。
牡丹對上他的視線,不太好意思地笑笑,立刻跟上。
“麻煩你了,畢仙長。”
畢晏鴻面上的笑意無懈可擊:“不麻煩。”
兩人一起離開。
畢晏鴻很是感嘆地問:“你同師弟怎麼就鬧成這種地步了?阿境他們同我說多日未見到你,我纔去看看,沒料到竟看見那樣的場面。”
牡丹想到自己被銬住雙腳的模樣被畢晏鴻看了,當時他震驚的神色牡丹印象太過深刻,向來掛在面上的笑容,都有一刻險些龜裂。
她抿抿脣,自己與符懸書的事說來話長,也不好與他人道。
牡丹只沉默了下,低聲對畢晏鴻說:“多謝畢仙長帶我出來。”
其他的,牡丹不欲多說。
畢晏鴻嘆了一口氣。
他說:“師弟那人死心眼,若是有看上的東西,栽進去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既偏執,又固執。
還因不通人□□故,做出的事,許會將對方越推越遠。
這點牡丹作爲當事人,最是清楚。
她抿了抿脣,並沒回話。
提到符懸書,又是少有與畢晏鴻獨處的時候,牡丹突地想到一事。
她接下來要離開一陣子,而符懸書過往對自己的照顧也非虛假,想了想,牡丹還是決定對畢晏鴻說:“畢仙長,你之後再送符懸書的書冊,換間書肆去買吧。”
畢晏鴻挑眉:“這是爲何?”
第一次聽牡丹直接喊出符懸書的名字,畢晏鴻眸中露出一絲玩味的情緒,等聽到牡丹提起書冊的事,他眼中的玩味之色就更濃了。
牡丹說起那些書就皺起眉頭:“不知道畢仙長親自翻過那些書沒有?”
但牡丹又想,若非對靈植知之甚多的人,看了大抵也不會發現有任何問題。
於是牡丹繼續說道:“那間書肆刊印的書冊,有許多錯處,偏偏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若真照了書中之法去照料靈植,那攬月峯綠植就真要哭了!”
話落,牡丹自己也露出很微妙的神情。
或者該說,它們已經哭過好幾輪了呢?
牡丹去看畢晏鴻,看到的卻是他一張帶笑的臉,似乎對書冊內容有錯一事,並不如何驚訝。
這種違和,讓牡丹心中很是疑惑。
照理來說,聽到這話,再怎麼笑臉迎人的人,也不該會是這個反應纔對。
而畢晏鴻接下來的回話,更讓牡丹感到困惑。
“啊,那個啊……被你發現了嗎?那可是有大用處的。”
牡丹的腳步慢了下來:“錯誤的東西,能有何用處?”
這說不通啊。
畢晏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對牡丹說:“那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東西?
牡丹問他:“畢仙長想要什麼?”
他幽幽說道:“我想要的東西,可多了。”
不等牡丹再問,畢晏鴻自顧自說了起來:“人總是貪得無厭,我也是。”
聽到畢晏鴻那樣說自己,牡丹既意外又錯愕。
畢晏鴻笑看着她,只這回他的眼裏亮了起來,就像在說自己最珍愛的事物那樣。
“起先,我以爲我想要的,只是權勢與地位。”
嗯?
牡丹沒想過會從畢晏鴻嘴裏聽到這兩個詞。
她的疑問全寫在臉上,畢晏鴻問她:“很意外嗎?”
聞言,牡丹老實點頭:“確實挺意外的……”
因爲畢晏鴻給人的感覺,就不像是會與這兩者搭上關係的樣子。
到了攬月峯崖邊,畢晏鴻笑道:“我自己也挺意外的。”
“我本以爲那些,我唾手可得,可偏偏,比不過有的人,一出生便是天之驕子。”
“有了一個好的出身和好爹在,衆人感念他父親恩德,連帶對他也青眼有加,於修練一事上,還因血脈有着天生的加成,修煉能事半功倍……”
畢晏鴻擡手,像隨手塗鴉那樣,指尖不知虛虛在畫些什麼。
他長長嘆了一聲:“誰不想成爲天之驕子啊?”
話裏滿是嚮往。
牡丹越聽,越覺得畢晏鴻這話,說的像是符懸書。
同時,隨着畢晏鴻慢悠悠運起力量,像是在繪製什麼法陣的時候,牡丹漸漸察覺不對。
──他這樣,可不像是取出飛行法器的架式啊。
都來到崖邊,畢晏鴻又是來帶自己離開,牡丹下意識就以爲他是要取出飛行法器。
偏偏她又不是沒看過畢晏鴻取出法器過,壓根不需這麼耗時間。
不光如此……牡丹還注意到了,熟悉的妖氣涌動。
牡丹往後退了一步,看見畢晏鴻畫法陣的指尖凝出的,竟是緋紅色的妖氣。
一種像是溺水的窒息感往牡丹襲來。
她難以呼吸。
可牡丹還是艱難問出:“爲什麼……畢仙長身上,有我的妖力在?”
且,這股力量,不單是最後那塊妖丹所有的妖力而已,而是足足比牡丹現有的妖力,都要再多上一倍的力量。
會造成這種結果的話,那也只有一個可能。
牡丹忽覺窒息感越來越重,像有人緊掐住她脖子,她更覺得自己宛若被投進幽冷的冰潭中,渾身發寒。
她問:“你對厲昌,做了什麼?”
厲昌的生死牡丹並不關心,但她與他有仇在先,厲昌出事了,牡丹也只會拍手稱快。
然而,這並不代表牡丹就不介意厲昌身上的妖力。
現在,最後一塊妖丹,還有本該在厲昌身上的那一份妖力,竟都在畢晏鴻身上。
畢晏鴻聽牡丹所問,沉吟了一聲:“嗯。”
像在思考該怎麼回答。
他平時鮮少發出這個音調,都是直接說的話,並不常用出這個音節。
可他這一沉吟,卻讓牡丹那股毛骨悚然感,從心裏直接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