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大殿裏,裴恆身着一身淡黃色中衣,有些虛弱的半躺在軟塌上,在別人的服侍下喫着藥。

    “陛下,臣聽說今日大殿下去了三殿下那裏,發現了久病不治的三殿下,把太醫院的人都叫去發了一通脾氣呢。”

    那公公一邊小心的給裴恆遞着乾淨的抹布擦嘴,一邊小聲說道。

    裴恆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重新閉上眼躺了下去。

    “隨他去吧,那孩子生不逢時,命數薄,死了就死了。”

    他輕咳嗽了一聲,毫不在意的說道。

    那公公應了一聲,也不再說話了。

    裴棄來的時候,裴恆已經在別人的服侍下喫完了藥,看到他來,連忙換上一副笑臉。

    “吾兒來了啊,快坐!”

    他熱情的招呼着裴棄,彷彿有多想念他一般。

    只是裴棄卻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之前他對他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如今怕是看清了形勢,知道只有裴棄可以救他了。

    於語嫣早就在他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裏架空了他的權力,如今除了他身邊這幾個無權無勢的侍從,哪裏還有他值得親信的人?

    而他究竟是真的意識到了裴棄的實力,還是想利用他拿回自己的權力,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想做什麼裴棄心裏可是一清二楚。

    “父皇今日氣色挺不錯,看來是要慢慢好轉起來了。”

    裴棄看着已經明顯雙眼浮腫,面色發黃的裴恆,帶着一抹諷刺的笑容說道。

    裴恆一愣,樂呵呵的笑出了聲。

    “我的身體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裴棄也不反駁,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了下去,旁若無人的態度已經讓人分不清到底誰纔是君了。

    “兒臣今日來是想請示父皇一件事。”

    裴棄也不跟他墨跡,開門見山的說道。

    “三弟在偏殿無人看管,以至於久病成疾,命不久矣的事想必父皇也聽說了。”

    方纔剛聽過這件事的裴恆:“哦?竟有此事?”

    裴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笑了笑。

    “沒聽說也不要緊,我現在也跟父皇說過了,沒別的意思,既然他無人看管,正好我府中還有閒人,不如讓他來這裏,我派人照顧他。”

    裴棄此話一出,讓裴恆的笑容僵住了。

    “你說什麼?”

    他竟然說他想照顧那個已經被自己親生母親放棄的拖油瓶?

    裴恆臉色凝重了些,聲音也不自覺放重了。

    “你可還記得他母親是誰?可還記得我爲何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裴恆手上青筋暴起,臉上漸漸帶了些怒意,讓身旁的人連忙上前扶住了他,生怕他出什麼事。

    雖然他昏迷不醒,可這並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甚至覺得自己中毒這事也十有八\/九跟那個毒婦脫不了干係!

    “是啊,那當年我母親又做錯了什麼?”

    裴棄輕笑一聲,漆黑的瞳仁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他說的很輕,卻如同一塊巨石突然砸進了裴恆心裏,讓他頓時啞然。

    他早就知道,裴棄遲早有一天會把這件事拿到明面上來說。

    裴恆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滿肚子的怒意都在此時被裴棄堵了回去。

    “我母親只不過是皇后身邊給你送茶水的宮女罷了,是你動了色心,然而最後被殺的卻是她,被拋棄的卻是我。”

    “而你卻安穩的坐着你的皇位,享受着其他人的朝拜,憑什麼?”

    裴棄眼中有暗光涌動,周身突然浮現出一層淡淡的靈力來。

    裴恆眼中帶上了一絲驚恐,畢生所學的靈力卻隨着他身體的虛弱而逐漸散去,靈核也開始萎縮,已經讓他使不出靈力來了。

    也正是因此,如今面對裴棄這哪怕一丁點的靈力都足以對他產生壓迫感。

    看到他這幅模樣,裴棄卻也突然覺得十分的無趣。

    當初那個看不上他的裴恆,變成如今這般只能依靠他而活的廢人。

    “當初是我輕看了你,可如今裴安已經沒有能力與皇后抗衡,若你執意要救她的孩子,你就不怕養了個白眼狼?要是日後他不僅不承認你這個哥哥,反倒把你當做敵人,與那毒婦聯合起來對付你,你又該怎麼辦?”

    裴恆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卻仍然不想鬆口。

    這個毒婦的孩子根本不配做他的兒子,也根本不配繼續留在這個世上!

    裴恆一邊心中暗想着,一邊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抹布。

    “那毒婦如此針對你,你爲何還要救他的孩子?”

    他可不信裴棄念及什麼手足情深!

    裴棄緩緩一笑,“我想救他只不過是因爲他是個孩子,看他可憐,跟他的母親是誰,父親是誰沒有關係。”

    他只不過是,不想眼睜睜看着自己當年的悲劇在另一個人身上重現罷了。

    “畢竟,我可做不到父皇那樣冷酷無情,連自己的至親之人都能毫不留情的拋棄。”

    裴棄看着他,輕飄飄的說道。

    這話不僅是在說現在拋棄無辜的裴雲徹的裴恆,更是在映射以前那個直接把裴棄扔到了荒無人煙的北境的他。

    “我不過是想借用一下父皇的玉璽,給他一個光明正大待在我府中的理由,若是父皇不給,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我依然不會強求。”

    裴棄說完就站起身來,已經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

    裴恆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污濁的雙眸裏漸漸多了一些複雜的神色。

    罷了。

    他緩緩閉上眼,朝着身後的人揮了揮手。

    “去把玉璽拿過來。”

    聖旨全程由裴棄代筆,甚至最後的印章也是裴棄自己蓋上去的。

    “父皇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裴棄淡淡的收下了聖旨,拂袖離去,獨留裴恆一人在這空蕩的大殿中獨坐。

    裴棄渾身如同脫了力一般,明明聖旨也不是他寫的,可他卻突然如同一張紙一般,輕飄飄的倚靠在身\/下的軟椅上。

    “該說他太年輕呢,還是……太仁慈呢。”

    裴恆默默的嘆了口氣,心裏漫上一股複雜的情緒。

    “其實奴才倒是覺得大殿下這樣也恰好說明了他心胸寬廣,也並非是一件壞事呢。”

    方纔跟裴恆彙報情況的一個公公說道。

    “是啊,小肚雞腸的也只有朕罷了,如今朕已經油盡燈枯,這個位子也是時候讓出去了。”

    裴恆緩緩睜開眼,混濁的眼中尚帶着一絲清明。

    方纔說話的公公聞言,大驚失色,連忙跪了下去。

    “是奴才說錯話了,陛下莫要這樣想,陛下龍體尊貴,定能受神獸庇佑!”

    裴恆苦笑一聲,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受神獸庇佑的可不是他,而是之前被他所唾棄,認爲是皇室恥辱的裴棄啊。

    “拿筆來,藉着這機會,我也要下一次聖旨纔行啊!”

    裴恆輕聲說道,用顫\/抖的手在聖旨上寫下了一行字,最後停留了好一陣,終於寫下一個名字。

    這皇位最終的人選,還是讓他來坐吧。

    也算是對他之前的彌補了。

    放下筆,裴恆心中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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