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還沉浸在石頭精失去摯愛的悲痛之中,一陣撕心裂肺。沈絳雪消散的時候,那個難得柔和的微笑,那種眷戀不捨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撫着映雪劍,“映雪,沈絳雪,你出來!”

    沈玉塵撕裂空間,拂袖而去。

    映雪劍輕鳴一聲,紅衣的沈絳雪手持一把逍遙扇站在了卿月的面前,頭頂是璀璨星河。沈絳雪擡手托起卿月的下頜,用拇指替她抹去眼淚,“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

    他的動作很輕柔,哪怕卿月一遍遍提醒自己,她不是那個不懂愛恨、說話、做事都有點離經叛道,卻能夠被沈絳雪全盤接受、小心呵護、縱容又寵溺的石頭精,還是會淪陷在這種該死的溫柔裏。

    卿月別開頭,心中有無數疑問,卻彷彿喪失了語言功能。千頭萬緒、千言萬語都卡在喉間,不知道該先問什麼。

    眼角餘光裏,溫南絮召喚出兩隻騶虞獸,斑斕的皮毛,優雅矯健的身姿,脖頸間的馴獸環已經非常陳舊,仍在熠熠發光,正是卿月捉住的那對情侶騶虞獸。

    還有天虞山的火麒麟,沈絳雪親手鑄造的映雪劍,煙波小築的藥田和池塘,池塘中謝君宇送給石頭精的錦鯉……

    卿月無比迷茫:如果幻境都是假的,都是幻覺,那這些東西,緣何會出現在現實世界?

    彷彿看穿她的疑問,沈絳雪慢條斯理地說:“因人而異。宋元洲的幻境,是他期待的未來,在夢裏中狀元,現實中他仍然是舉人。謝君宇的幻境,是他放不下的過去,真實的經歷。”

    卿月懂了,石頭精和沈絳雪的事,是真實存在的過往。

    她略微忐忑地問:“如果我代替了幻境中的某個角色,是什麼原因?”

    “不存在什麼代替。三界法則,就算在幻境中,也不能相同時空、相同地點、同時出現兩個你。所以你會跟你自己的幻象融合。你原本就是石頭精。”

    卿月呼吸微亂,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解釋,脫口而出:“騙人,我就是我!一個如假包換的大活人,怎麼可能是月光石成精?”然後,她嘴硬不下去了。石頭精的確少了幾分人情味,但性格喜好,生活習慣,思維模式等,都和她完全一致。

    而且,她在幻境中發現:映雪劍有靈,只認她一人爲主,別人根本拔不出來。

    沈絳雪不和她爭辯,而是合攏摺扇,輕輕地在她頭頂敲了一下,“我幾時騙過你?”

    卿月走到溫南絮的面前,緊緊地咬着脣:“溫娘娘,請你拔一下這把劍。”

    溫南絮將靈力耗盡、此刻依然在瑟瑟發抖的白琇瑩扶到騶虞獸的背上,給了卿月一個關愛癡傻留守老人的眼神,側身招手:“你們都過來,挨個拔這把劍。”

    卿月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整條街已經變得燈火通明,天上的星光也被燈光淹沒,除了沈寒酥不見人影。鎮魔司的鎮魔師、捉妖師全部到齊。

    沈絳雪是一個極有個性的劍靈,所有上前拔劍的修士,手都被他彈開,根本就摸不到劍柄。溫南絮無奈嘆氣,也去拔劍,“二哥,總要讓女俠驗證一下,不然你讓她怎麼說服她自己?”

    可以看出來,溫南絮沒有絲毫保留,使出全部修爲,果然是拔不出映雪劍的。他將映雪劍還給卿月。

    另一邊,金世離悄悄地離開人羣,躲在相隔一條街的轉角,回憶着幻境中大魔王的逆天魔功,捉來一隻小耗子,眨眼之間,就將耗子徹底魔化。金世離頓時信心百倍,學會如此逆天的手段,彷彿已經能夠預見——在不遠的未來,他養好傷,弄一支魔化大軍,霸氣碾壓整個修真界,打穿中州,走上魔生巔峯。

    不可一世的大魔王,做過許多不太明智的決定,比如沈絳雪還沒那麼強大的時候,因爲在巫溪鎮古祭壇屠戮佈置祭天陣法、逼迫他母親祭天的修士,仇敵幾乎遍天下,時常和仙門世家互撕。大魔王只顧着喫瓜看熱鬧,等反應過來,沈絳雪已經成爲他的頭號大敵。但是無法否認:大魔王眼光不錯。金世離也想擄走卿月,聽話就封爲魔後,不聽話就當作爐鼎,雙修到聽話爲止。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選一些遠離鎮魔司的村鎮,將那裏的修士、妖獸、凡人、草木蟲魚、飛禽走獸全部魔化。等那些負責守城的鎮魔師發現端倪,他們已然被周邊村鎮的魔物重重包圍。

    計劃挺完美的,但還來不及實施,金世離就聽見卿月的聲音:“長離,你去把魅魔死後滲入地下的綠色液體收集起來,避免魔力溢散,污染水源和土壤。”

    金世離:“……”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應?他欠了卿月的債,所以總是被迫打工,勞心勞力?

    他不奉陪了,今晚就離開鎮魔司!

    緊跟着,蘇穆辰叫住他,笑嘻嘻地摸出一隻發着藍光的金屬護腕。

    “等等,長離。魔族異動,繁霜城不安全。這是我新煉製的小法器,可以顯示你的狀態和位置,還有傳音符、中州地圖,以及護身符的功能,你戴上試用一下。萬一有事,我們立馬就能知曉。你也可以隨時和我們聯絡。要是發現什麼功能缺陷,告訴我,可以免費改。”

    金世離還在想如何拒絕這個嚴重侵犯魔尊隱私的提議,猝不及防,護腕直接被蘇穆辰套在他的手腕上。

    而且,護腕的材質非常耐磨損,防禦強度堪比金蠶軟甲。問題是:這玩意兒一戴上,根本就摘不下來!

    蘇穆辰露出了有點尷尬的神色,他低咳一聲:“那個,我煉器的時候,光想着要結實耐用安全可靠,不會輕易被魔族奪去,卻忽視了一個問題。長離,真是對不住。你別急,給我幾天時間,讓我想一想,這護腕要怎樣才能取下來?”

    金世離好像突然理解廣微子爲什麼總是追打蘇穆辰了。格老子的!真想現在就宰掉這個不靠譜的煉器師。

    他看了看沈絳雪,硬生生忍住擰斷蘇穆辰脖頸的衝動,簡直忍到內傷。“格老子”是金世離混進鎮魔司以後,跟一位來自蜀中峨眉山的捉妖師學來的口頭禪。他感覺天虞派的狗劍修都適用這幾個字。

    卿月現在腦子很亂,她緊一緊右臂上的紗布,想回屋冷靜一下。

    謝君宇、沈絳雪一左一右,擋在卿月的面前,兩把仙劍同時懸停在她腳邊。

    “我送你。”

    “映雪帶你飛。”

    卿月:“……”

    她左看看,右看看,簡直快要窒息,轉身爬到騶虞獸的背上,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我跟溫娘娘一起乘騶虞獸。”

    溫南絮:“……”

    他牽着一對騶虞獸,無視身後那刀子一般銳利的視線,踏着如霜的月光,走向鎮魔司。作爲合歡宗宗主,他最是憐香惜玉,不惜客串知心大姐姐,給失魂落魄的白琇瑩、心亂如麻的卿月一人一盞玫瑰杏仁露,唱小曲兒哄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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