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覺得他做錯了,錯得很厲害,若非如此,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受牽連。
但此刻,看着幾隻妖物孫子死在眼前,他似乎讀懂了張村人的情緒,這種痛,有些難受……
踩着他臉的腳拿開了,但他卻再也沒起身的意願,或許,此時死去對他來說,反倒是最好的結局。
但繼任神靈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幾道詭異的線條將其束縛,然後拉離泥地,懸到了半空。
視線離開了大條複雜的眼神,緊接而來的,是張村人憤怒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撕成碎片。
這些,便是他一直以來的香民嗎?
此刻,這眼神竟如此陌生,不過,自己在其眼裏,也極其陌生吧。
“吾乃五方神君,張村的繼任神靈,奉桃城封詔,誅殺邪神!”
張村人神情激動。
繼任的神靈用絲線將醫神懸在半空,雖長相猙獰,但此刻看起來,卻遠比慈祥的醫神要好看得多。
人心,比長相還要更加複雜,更難看得懂。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讓他爲張村無辜死去的嬰孩賠命……”
“我那苦命的兒啊,這就讓邪神來陪你。”
“……”
張村人瘋狂吶喊,此前對醫神的疑惑、期待,已全然破滅,只願看着眼前的兇手被誅殺,方能解得心頭之恨。
“伏誅!”
五醜絲線收緊,醫神只感全身筋肉都被勒得扭曲變形,最終爆裂爲滿天的血沫。
血雨滴落,帶着腥熱,灑得張村人遍體通透。
不少人在愣了片刻後,失神跪下,表情有些癲狂,含淚愣道:“兒啊,醫神死了,那個邪神死了,你看到了嗎?”
“是阿父沒用,不知道你被他吃了,還繼續信奉他,給他上香……”
“還好,我們有新的神靈大人,衪殺了那老頭,祂給你報仇了,你看到了嗎……”
“兒啊,你一路好走!”
讓人揪心的畫面,在村口一幕幕上演,就算未曾被醫神分食過嬰孩的父母,也暗自抹淚。
比失去嬰孩還難受的,莫過於認殺子仇人爲村神,時間越久,得知真相時,揪心更甚。
血雨過後,豔陽照在村口,映在那張猙獰的縫臉上,張村人愕然地看着,似是看到了新生。
這,才應該是神靈。
這,才應該是他們張村的村神。
“願奉五方神君爲我張村神靈,從此香火永奉!”
張大力適時站了起來,對着五醜頂禮膜拜,磕頭不已。
“願奉五方神君爲我張村神靈,從此香火永奉!”
癡人院的‘癔症病人’也反應了過來,齊步向前,下跪磕頭。
“願奉五方神君爲我張村神靈,從此香火永奉!”
張村人齊皆反應了過來,誠懇跪拜,表情虔誠,與跟之前在醫神廟裏燒香祈禱時迥異。
那時,更多是爲求得保佑,望生活順遂。
而此時,更多是心悅臣服的感激。
……
三日後。
醫神廟已換上了新的牌匾,五方神廟。
但前來上香的村民,卻只覺得面容和善,比起僞善的臉容,他們更希望看到心善的惡臉。
來往村民之多,香火之鼎盛,比之醫神廟時,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幾乎是日日如此,門檻幾被踏爛……
五醜笑得很開懷。
他終於有了自己的村子,有了自己的神廟,再也不用羨慕姜午姐姐,自此,他便是有家的人了。
而張村的香民,都將是他的孩子,雖有着沉重的過去,雖他們也並不富裕,但終有一天,他要帶着張村,躍縣化城。
甚至,還要比桃城更加興旺……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想桃喫。”
晉立毫不留情地打擊道。
雖眼前的少年,比他更快成爲村神,但在其眼裏,依舊是那遇事只知找他的孩子。
一日成人,在晉立的眼裏,似乎並不管用。
“你的笑聲告訴我,你很得意?”
五醜轉移憤怒,惡狠狠地盯向了張大力,張大力笑聲頓息,義正言辭:“這絕無可能!”
“我這是在爲張村人高興呢!”
“他們有了一個好村神,從今以後,再也不用怕嬰孩會丟了。”
‘而我,再也不用在那暗無天日的房間裏,苦苦等待了。’
張大力內心補了一句。
“你倒是長了一張好嘴,腦子也靈活,以後多幫襯着五方神君,若是遇着麻煩了,多上些心,或可尋我。”
晉立吩咐着說道。
若說姜村的阿寬辦事老練穩重,那這張大力則是多了幾分油滑。
但這也好,五醜比姜午謹慎多慮,倒也不怕壓不住這油頭。
神靈與村民之間,天生存在着隔閡,相處起來多有不便,若是有人能充當潤滑劑,那便再好不過。
而張村的託孤大臣,便是這張大力了。
“上神您放心吧,只要有我張大力一天,五方神君必不會香火凋零……”
張大力拍着胸口,鄭重承諾。
然後眼珠子咕嚕亂轉,“上神,您這就要走了?”
“不再多留些時日,讓張村人好好感激您?”
之前村口的情況,他看在眼裏,對晉立和五醜之間的關係,更是看得分明。
雖五醜是張村的村神,但由始至終,都是晉立在主導,若是可以的話,他自是希望這兩個神靈,都能留下來。
“村裏還有好多未出閣的女孩……”
“你也在想桃喫。”
張大力的心思,晉立自是清楚不過,但無論是封詔任務或是他個人,都不願留在張村。
張村只應有一個神,而在張村的歷史上,主角也只應是五醜。
他若是留了下來,反倒對兩人都不好,這也是之前爲何在姜村時,不多留些時日的原因。
“晉立大哥,一路小心,若是有事,我隨時過去。”
五醜自知留不住晉立,也就沒開口挽留,心裏的千般不捨,最終化爲承諾。
“哥!”
晉立愕然,然後笑着點頭,轉身揮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