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史上最強大學 >一一七、師生(中)
    上了車,都不用吩咐,司機師傅就啓動汽車,順滑地往前駛去。

    直到出了京城師範大學的校門,成老爺子還有些氣不順,忍不住抱怨道:“你說這些學生,母校辛辛苦苦培養她們成才,也沒想着要回報。她們倒好,回過頭就挖母校的牆角!這都算什麼事兒?”

    徐生洲替黎田雅辯解幾句:“黎師姐也是食人俸祿忠人之事,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

    成老爺子道:“她要是有這份心,那去漂亮國,去高盧、羅剎挖去啊!實在不行,去挖留美、燕大也行啊!挖自己的母校,算什麼本事?她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家底薄,近些年發展又多少受‘師範’二字的限制,人才流失嚴重,攢點餘糧不容易,還鐵鍬亂舞,到處亂挖。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徐生洲奇道:“咱們數院不是發展得挺好的嗎?有您和嚴老兩位院士坐鎮,還有好幾位傑青、長江,更不用說優青、青長,絕對是咱們國家數學研究的一大重鎮。”

    成老爺子嘆了口氣:“如果十年前、二十年前,說咱們學校是國內數學研究的一大重鎮,還多少說得過去。至於現在——唉,看一所學校、一個學科的實力如何,除了要看歷史底蘊,還要看發展潛力的。像咱們學院,歷史底蘊或許還可以,至於發展潛力卻是不行了。”

    “爲什麼呀?”徐生洲追問道。

    如果是數院本科的科班出身,天天耳濡目染,加上和同學、老師等交流八卦,基本上能把學院的情況摸個底兒掉。當然,如果像任紅山這種外校考進來的研究生,每天規規矩矩上課,跟着導師、師兄做課題,也能摸個大差不差。

    無奈徐生洲既不算科班出身,也沒有老老實實上課,前後在數院聽課的時間不超過一學期,頂多是和成老爺子、張安平、章堅智、衡平等有限的幾個老師熟悉一點。此外就是通過學校的網站,對各位老師有個模糊的印象,覺得學院發展應該還行吧?

    成老爺子很有耐心地回答道:“這就好比挖礦。咱們學校好很早就在概率論與數理統計方向上深耕細作,積累了較爲豐富的經驗,到了80年代科教的春天,正趕上那個時候概率論與數理統計遇到了富礦,成果層出不窮,咱們這個學科先後獲得了博士學位授予權和國家重點學科。但是富礦不可能一直是富礦,總有被挖枯竭的時候。”

    徐生洲不禁愕然:“概率論走到了盡頭?就像風景園林學一樣,會被撤銷學科建制?”

    ——虧我還特喵的在刻苦學習概率論,準備與代數幾何齊頭並進。結果您老告訴我大清藥丸?

    成老爺子搖了搖頭:“概率論還有很多重要的問題沒有解決,至少在未來一兩百年內不會走到盡頭,甚至還會歷久彌新。但是!概率論某個方向的研究很有可能會走到盡頭,或者說是長期遇冷,等待下一次重大的歷史機遇。舉個例子,就像複分析裏面的函數值分佈論。”

    徐生洲對於國內數學圈的基本情況還是知道的:“你說的是楊院士的研究?”

    楊院士在國內數學界還是比較有名的。

    一是因爲他年少成名。二十多歲跟着熊院士研究函數值分佈論,就得出了很不錯的結果。特別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裏,與張先生合作,發現函數值分佈論中的兩個主要概念“虧值”和“奇異方向”之間的具體聯繫,被命名爲“楊—張定理”或“楊—張不等式”,當時是與陳院士的哥德巴赫猜想“1+2”並稱的傑出成果。他1980年當選爲中科院學部委員(院士),時年41歲,是當時最年輕的院士。

    二是因爲他高開低走。進入八十年代之後,很多學者都爆發出“第二春”,楊院士正是當打之年,又趕上科教春天,本來應該大有作爲纔是,結果卻再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學術成果。除了楊院士轉向學術管理工作外,更多的原因是他研究的函數值分佈論,尤其是整函數與亞純函數的值分佈理論,在六十年代就已經過了鼎盛期,在七十年代還能攥着個尾巴,到了八十年代基本上就已經銷聲匿跡,再沒有值得研究的課題了。

    成老爺子微微點頭:“別看咱們學院現在有院士、有傑青,還有國家級一流本科專業建設點、高等學校學科創新引智基地之類的名頭,其實都是在喫老本。你不妨看看近十幾二十年,咱們學院有什麼標誌性成果麼?得過什麼重要獎項麼?有什麼國內外知名的領軍人物麼?都沒有!還有什麼發展潛力可言!”

    聽他這麼一分析,徐生洲都覺得京城師範大學的數院有些窮途末路。

    成老爺子忽然又說道:“不對,也不能說沒有標誌性成果。你在代數幾何方向連發了3篇‘四大’,還有1篇《JAG》,還有衡平的幾篇一區論文,算是把我們學院的代數幾何方向硬擡進了國內第一方陣。算是近年來少有的亮點和突破!”

    徐生洲道:“那是因爲咱們國內代數幾何方向本來就偏弱。”

    成老爺子笑道:“你怎麼不說咱們國內數學本來就偏弱呢?爲了保住你們這個學科增長點,學院已經報請學校同意,從外單位引進1名代數幾何方向的青年人才,又從漂亮國的杜克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引進2位博士,年底之前都會到位。同時今年碩士研究生招生和本科直博招生也列了代數幾何方向,應該會有學生報考。到了明年,你們就兵強馬壯了!”

    徐生洲唯有感激:“我一定好好學習,搞好研究,不辜負老師的希望!”

    成老爺子止住了徐生洲的話頭:“沒什麼辜負不辜負的,你只要好好做就行。”說着閉上眼睛,靠在座位上陷入沉思,良久才又說道:“我只是不想看到咱們數院敗落下去啊!”

    汽車在北三環上飛馳,很快駛入京城理工大學校園,在一棟辦公樓前停了下來。

    徐生洲剛想下車幫成老爺子打開車門,黎田雅已經搶了先,同時笑嘻嘻地扶出成老爺子:“我們都知道,徐師弟是您的得意門生、寶貝疙瘩,燕大那幫子人都沒搶走,我們還有機會?我就是跟您老開個玩笑,老師您不會真的生氣吧?”

    成老爺子冷哼一聲:“我還不知道你的小把戲?沒成就是開個玩笑,成了就是板上釘釘了!”

    黎田雅還是笑:“老師您還不知道?我們學院這種小廟,還能招來徐師弟這樣的大神?真的就是開個玩笑。要不我等下給您老端茶請罪?”

    成老爺子也被她逗笑了:“你們可不是小廟,你們是皁君廟。”

    黎田雅扶着成老爺子走了幾步,就看見一羣人圍了過來,紛紛與成老爺子握手問好。可以想起,其中既有京城理工大學的校領導、數院院領導,還有京津冀地區各高校研究概率統計的老師、學生,熙熙攘攘談笑風生。徐生洲跟在後面,正好躲個清靜。

    還沒清靜十秒鐘,就聽到有人在旁邊試探着問道:“徐神?”

    徐生洲轉過頭,發現認識對方:“你是京城科技大學的齊和晨?”

    齊和晨連聲應道:“是我、是我!沒想到只見過您一面,徐神您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只是您研究代數幾何,怎麼也來參會?——不對,您對概率論也是深有研究,理應前來參會纔是!”

    徐生洲道:“叫我名字就好。‘徐神’聽起來怪怪的。”

    齊和晨頭髮愈發稀疏,看上去像三十五六歲的中年大叔,此刻卻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拘謹如十五六歲的羞澀少年:“我覺得還是叫‘徐神’更親切、更順口!實話實說,如果不是您太年輕,我都想尊稱您一聲‘徐老師’。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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