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開到祝氏的停車場入口,一直守衛在此的安保人員朝季鳴行了一禮。
季鳴正想找個理由矇混過關,一旁的寧文遠突然厲聲喝道,“開門,快點開門,我要下去。”
他聲音顫抖,眼睜睜看到一輛黑色商務車從一旁的入口進入了大廈,頓時,感覺全身血液逆流。
那輛車連同那個車牌號碼,他都太熟悉了,正是祝修澤的專用座駕。
眼前浮現出一雙蒼白、修長的手,突然,朝他伸來。
“聽到沒有?我讓你把門打開,要不就立即離開這裏,快點——”
季鳴愣住,轉頭看向正在朝他嘶吼的寧文遠,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沒想到,明明文質彬彬,剛剛還輕言細語勸慰他的人,竟然敢……兇他。
“你……”
他很想反駁回去,但,剛一開口,聲音就莫名其妙地弱了幾分。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完全忽略了一旁的安保人員。
連續問了幾遍都沒有得到迴應,又看了看後面排着長龍的汽車隊伍,安保人員只能後退半步,道:
“先生,沒有通行證不可以進入,請掉頭把通道留給後面車輛,謝謝配合。”
說話間,安保人員揮了揮手,幾個訓練有素且全副武裝的人就站了出來。
季鳴狠狠拍了拍方向盤,調轉車頭,猛踩油門,一口氣開出2條街外。
“慢、慢點,你開慢點……停、停車。”
剛剛鬆了口氣,寧文遠又被季鳴的瘋狂飆車攪得胸腔裏氣血翻涌。
“哼~就這麼怕我去找祝修澤的麻煩,就這麼想護住你的救命恩人?”
他還記得寧文遠說過,祝修澤救過他的命,所以,才那麼反常。
越想越氣,怎麼全都跟他作對?全都要維護祝修澤?
季鳴發瘋了般轟着油門,汽車的時速幾乎飆到了最高。
“你別那麼衝動~”
寧文遠拉着車門上的拉手,緊張得能夠聽到自己骨胳發出的“咯咯”聲。
可季鳴不聽,眼神銳利地盯着前方,像出鞘的寶劍,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寧文遠只能去拉他手腕,努力勸慰道,“冷靜一點,別、別這樣~”
沙啞的嗓音幾乎染上哭腔,隨着呼嘯的風聲一起灌入季鳴耳朵。
“嘭~”
到達極限的怒意,在腦子裏炸開,過電般的感覺霎時遍佈全身,季鳴下意識看向自己一側手臂。
寧文遠的手正揪緊了他,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皓白纖細,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根根浮現。
順着這手,季鳴看向了寧文遠,目光才一交匯,他就愣住了。
寧文遠的杏眼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溼潤,連睫毛上都沾着許多晶瑩,眼尾很紅,但,整張臉看起來卻異常慘白。
呼之欲出的,是可以令人呼吸一滯的破碎感。
季鳴深吸一口氣,單手解開快抵上喉結的一顆鈕釦,慢慢鬆開油門,汽車終於降下車速,最後,穩穩停靠在街邊。
“你沒事吧?”
盯着寧文遠雪白的脣色,季鳴問道。
“開門。”寧文遠聲音冷了好幾分。
季鳴沒好氣道,“嘿~你還來勁兒了,是不是?”
“開門~”寧文遠重複道。
這一回,他的聲音明顯嘶啞,季鳴頓時怔住,慢慢咬緊了後槽牙,這才按開了車鎖。
跟着,寧文遠推開門,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季鳴視線。
“哼,走了更好。”
季鳴一掌劈在方向盤上,轟了轟油門,直接往a大開去。
太陽穴突突地跳,季鳴不小心衝過了一個紅燈路口,用了十分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滿腔的怒意,把車停到了路邊。
熄了火,剛趴上方向盤,想緩口氣,狹小的車廂空間,手機鈴聲猛地響起。
慢慢轉動眼睛,季鳴有氣無力地看了看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文字——季如萌。
“哥,你沒事了吧?”
“我能有什麼事?別整天瞎操心?”
季鳴掐了掐太陽穴,情緒已經平息不少,但心裏仍有些發慌,“她怎麼樣了?”
“姐姐剛睡下,你走之後,她哭着把項鍊找了回來,哭累了,才睡。”女孩聲音略有一絲疲憊。
長長嘆了口氣,季鳴也很無奈,他和季月芹的關係好不容易得到緩和,現在,又更糟了。
“對了,剛纔保姆跟我說了一件事,”季如萌繼續道,“今天,那個保鏢帶姐姐回來時說過,姐姐是被祝氏的一個股東打了。”
竟敢欺負他姐,絕對不能放過。
“這就不知道了,”女孩輕輕嘆了一聲,“到現在都還沒聯繫上爸爸,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出了這麼大的事……”
說到這裏季如萌沉默了,跟着一起沉默的,還有季鳴。
他的車已正駛到紅燈路口,往前再過兩個街口就是a大了。
季鳴正要掛斷電話,女孩突然又想起什麼,急忙道,“你們現在在哪兒?”
她以爲寧文遠還跟季鳴在一起。
“馬上回a大,”季鳴想也不想脫了口,“我就不過來了。”
“啊?”季如萌驚訝,“可文遠的包還在這裏,他不過來拿嗎?”
季鳴正想說,那臭小子跟他發脾氣,早走了,又聽季如萌道,“我剛還聽他手機一直在響。”
天色漸暗,季鳴盯着前方路口的紅燈,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了幾下。
紅燈開始閃爍,他立即打死方向盤,把車掉頭,往家開去。
“嘟嘟嘟、嘟嘟~”
手機鈴聲不斷在車廂裏響起。
才從家開出來沒多遠,季鳴正忙着匯入車流,又被這鈴聲吵得心煩,只好從寧文遠的書包裏取出手機接聽。
“喂?文遠,怎麼還沒到?磨蹭什麼呢?都在點名了。”
對面男孩的聲音略尖細,正壓低着嗓子催促。
季鳴皺了皺眉,又看了眼寧文遠的手機屏幕——溫浩。
“寧文遠的包落我這兒了,我正準備給他送去。”季鳴答道。
“啊?怪不得。”
“嗯?什麼?”
“他從來不缺晚自習的,麻煩跟他說下,今天我幫不了他了。”
電話掛斷,季鳴黑沉着臉,降低車速,沿路掃視兩側人行道。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腦子有病,管那臭小子幹嘛,不是挺橫的嗎?有本事自己走回去。
從夕陽西沉,再到華燈初上,季鳴的臉色漸漸由黑沉轉到了蒼白。
慢慢靠邊停下,掐了掐太陽穴,掰過內視鏡看了一眼已經毫無血色的臉。
他終於知道自己心裏在慌什麼了。
臭小子,不僅吼他,跟他耍橫,還跟他鬧脾氣,真是人不可貌相。
明明跟個女孩兒似的柔弱,倔起來跟頭牛似的,還朝他吼。
心裏涌起一陣澀澀的滋味,臭小子,一看就是個好欺負的,現在又無親無故的,如果再遇上些……
不敢往下深想,他只能耐着性子繼續沿途尋找。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還是讓他找到了,就在一路邊攤上,他看到,寧文遠正抱着一碗餃子喫得津津有味。
臭小子,虧我餓着肚子一直在找你,你倒好……
雖在抱怨,但季鳴卻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一直有些心慌的感覺這纔得到緩解。
降下車窗,季鳴剛想朝寧文遠喊一嗓子,突然,後背貼上一層冷汗,全身立即泄了勁兒,還沒來得及張口,就一頭紮在了方向盤上,暈了過去。
走了快兩個小時,寧文遠又餓又累,之前季鳴泄憤飆車,害得他頭暈眼花,下車沒跑幾步就吐了。
胃被徹底掏空,幸好渾身上下還能找出幾十塊錢,一見有人在喫香噴噴的餃子,立即給自己點上一大碗。
漸漸喫飽喝足,腦子也清醒過來,反省起自己之前對季鳴的態度。
他好像衝季鳴吼了幾聲,是吧?
“嘟——”
纔開到路邊的越野車剛停穩不久,喇叭聲響徹雲霄,驚得周圍行人紛紛側目,有些直接掩着耳朵離開,指責聲一片。
才放下碗筷,寧文遠也被聲音吸引,仔細一看,這車怎麼這麼像季鳴的?再看一眼駕駛室,人呢?
他趕緊上前,愈發確認車就是季鳴的,迅速繞到駕駛室旁,拉開車門。
臉色慘白的季鳴突然倒了下來,寧文遠下意識把人接住,季鳴的頭也順勢搭上了他的肩膀。
喇叭聲,戛然而止,寧文遠幾乎石化,半天沒從季鳴的“主動投懷送抱”中反應過來。
注意到季鳴的臉色,寧文遠知道,這人的低血糖又犯了,捂着微微顫抖的胸口,寧文遠感到一陣陣的揪痛。
爲什麼季鳴會在此時出現?難道是因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