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風很冷，鼻尖還殘留煙火炸開刺鼻的硫磺味，可元拓卻覺得很痛快，他迎着寒夜的風，把車騎的飛快，騎的全身都熱出汗來，想，他今天其實不算是一個人過除夕。
在外面跑了一天，他本來應該有些累的，可心裏卻是輕鬆，開心的，那種輕鬆和開心很純粹，如吹脹的氣球放了氣，整顆心都是放空的，他什麼都不想，爬山郊遊帶來的只是身體上的疲憊，回到家衝個熱水澡就好了，甚至直接去睡可以睡的很好，只是沒想到他腳步輕快地回家，一進花園就遠遠看見房子開了燈。
似有預感，他一進門，整個人都沉了下來，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還是畢恭畢敬喊了一聲：“爸爸。”
元榮朗端坐在沙發上等了一下午都沒看見人，手機也一直沒人接，早就等的臉色鐵青，可看到自己闊別數月的兒子到底是沒出什麼事，安全回來了，便只沉了沉臉，說東西已經讓司機搬上車了，他再去樓上看還有什麼要帶，跟他連夜回北京。
“爸爸，我”元拓並不想回北京，可這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元榮朗直接呵斥了。
“你還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鬧了大半年也夠了，是不是非要我親自來，你才肯回去？”
“父親日理萬機，沒必要紆尊降貴跑到這種小地方來。”元拓心中一沉，原本因爲在外面跑了一天的還不錯的好心情瞬間消散了，頓時也冷了臉，想是啊，在高高在上的父親眼裏，他來車湖只是在鬧小孩脾氣，根本不值得他浪費時間。
“你！”元榮朗氣的直接站起身，想把手裏的皮手套扇到元拓臉上去，可到底是親生的，最後還是沒動手，也很快緩和了臉色，走了出去。
“你奶奶想你了，去收拾吧，我到車上等你。”
元榮朗的話出了口便沒有迴轉餘地的，元拓知道，一直都是如此的，元家，還是元榮朗說了算。
可聽他提及奶奶，元拓也心軟了，站在門口拳頭握了又握，最後只是把相機放回除溼櫃，什麼也沒拿就下去了。
車子駛下山，經過市區的時候，外面放起了煙花，元拓把車窗放下，腦袋伸出去，在除夕夜的風中，看到了空中綻放的煙火，想其實車湖這樣，簡簡單單的煙火，也挺好看的
年後，元拓並沒有在開學後準時回到學校，他的位置便一直空着，空了很久。
起初翟潭找老師打聽過情況，老師說是他家裏有事請了假。
“可能就不回來了吧？”說是請假，但看樣子，是不會回車湖了，可能已經出國去了，翟潭看着元拓空着的位置嘆了口氣，說沒想到離別來的那麼突然，連句告別都沒有就走了。
“怎麼你弄的跟失戀似的？”已經開學很久了，大概是不會再來了，白方宇也覺得有些突然，但想想，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幾個月畢業後，他本來就要離開的，他從來不屬於車湖，便也釋然，只是看翟潭那哀哀怨怨的樣，忍不住想笑，“怎麼？暗戀人家？”
“去！”翟潭坐起身，給了白方宇一個老大的白眼，“可不是我，那個安詩藍，不整天跑來問嗎？我哪知道啊，我都怕了她了。”
“放心吧，學校裏帥哥挺多的，她很快會忘記他的。”說起來，當初白方宇還悄悄吐槽過，元拓到班上來唯一一個好處就是成功轉移了安詩藍在木秀林身上的注意力，讓她沒有再爲難寧菀了。她歪頭看了看翟潭，煞有其事，“你不也挺眉清目秀的，符合她的眼光，說不定再找你幾次，就喜歡你了。”
“她喜歡的是那種可以可以轟動全校的大帥哥好嗎？我可不符合標準。”就算他也挺帥，可是在學校不夠有關注度啊，才入不了安詩藍那種高傲大小姐的眼，不對，他也不希望能入她的眼，不過聊起這個，他也有些好奇，“哎，白方宇。”
“嗯？”
“人家其他女生都有喜歡的男生，你怎麼沒有？”翟潭作爲班長，做風紀都抓過幾對了，雖然大家還都很單純，不到談戀愛的程度，但私下女孩子總湊在一起偷偷談論喜歡的男生，白方宇卻跟個出家和尚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我還想不到那樣無聊的事。”白方宇捏了捏手裏的鉛筆，眼睛都沒擡。
“說說唄，咱倆誰跟誰？”翟潭卻是八卦心起，白方宇不說就不死心。
“是啊，我是閒得慌啊。”翟潭笑眯眯地直接耍起了無賴，他的事情白方宇可都知道，可白方宇還有很多事他都不知道，這很不公平。
“沒有。”白方宇能怎麼辦？只能甩出兩個字，希望把翟潭打發走。
“也是，有我肯定能知道啊。”
“你知道個p！卷子還我！”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翟潭手上的卷子被白方宇奪回去了，只好趴在她課桌上，壓低聲音，想讓白方宇偷偷告訴他，他又不會告訴別人。
“有錢的，最好家裏有千百萬讓我一輩子都不用幹活的，行了吧？”白方宇被問煩了，隨便敷衍了兩句。
“元拓那樣的？”
“關他什麼事？”
“我聽說他爸當官的，他媽有個大公司，比木秀林家還有錢。”
“是是是！行了吧？”白方宇咬了咬牙，臉色很難看，真的很不喜歡翟潭說這個話題。
喜歡元拓一點都不稀奇，翟潭雖然得到了答案，但一點都沒有八卦到了的滿足感，反而有種被白方宇敷衍了的挫敗感。
一聽她說的就不是實話，她說喜歡元拓一點羞澀、隱隱期待的反應都沒有，毫無感情地彷彿說的不是喜歡的人，而是討厭的人。
看來，她真的沒有喜歡的人。
日子並不會因爲誰的離開而有所改變，照常一天一天過去了，四月中，第一次模擬考前，元拓突然回到了學校，而且整個人都有了一點變化，開始很認真地準備考試。
當然，他的成績本來就不差的，上學期期末考的成績在年級前三十名，第二次模擬考，就到了前十名。
高考的最後一個月早就沒有課了，所有高三生每天都被卷子、考試、複習充斥着，天氣也一天天熱了起來，模擬考試也沒剩幾次了，每個人的成績大概什麼樣，大家心裏都明白，有的人已經開始看學校了，翟潭把近兩年的分數線都看了，問白方宇想考哪裏。
白方宇的成績一直很穩定，幾乎沒有掉出年紀前十，學校她其實很早以前就看好了，分數線雖然不低，但她能穩定發揮沒什麼問題。
她想去正裏醫科大，學臨牀醫學。
“那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醫學院。”翟潭把志願學校冊子翻出來，找到正裏醫科大，有點泄氣，“去年分好高啊。”
“所以我要努力啊。”她知道，所以一直都很努力。
“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想學醫？”翟潭想學法律，之前跟白方宇說過的，當時白方宇還說當律師很不錯，他還以爲她也可能會一起去讀法律呢，沒想到現在才告訴他，她去學醫。
“噓，我只是想，沒考上，你可別笑我。”沒把握的事白方宇不會說，所以這個打算跟誰都提過，到現在她心裏有點底，才告訴翟潭。
“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翟潭握緊拳頭給她打氣，然後回頭看元拓也在翻志願學校冊子，問他有選學校嗎？
“不知道，我還沒想好。”其實大部分的學生都跟元拓一樣，對什麼學校，什麼專業沒有概念，只是其他人是因爲本身就沒目標，等考完估多少分能考上就報什麼學校，而元拓是因爲真的沒想過，家裏本來就沒計劃讓他在國內上大學。
雖然最後的日子壓抑而緊張，可等全部考完，所有人還是興奮地衝出了考場，把三年來做過的卷子，翻過的書全都往教學樓撒，紛紛揚揚，漫天都是白色的紙片，如一場宣泄的暴雪，讓元拓想起他到車湖中學的第一天，只是那時候漫天飄灑的，是寧菀的畫紙。
聽說她藝術聯考的成績很不錯，文化課成績出來，應該可以到不錯的大學去吧？
在所有人或奔跑或大喊大叫或突然痛哭的發泄狂歡中，除了並沒有什麼波瀾的元拓，平靜望着那些學生的，還有白方宇，她也在看那些被撕碎、被揮灑的卷子，可是目光是平靜的，柔和的。
隔着相擁而泣的人羣，元拓從她臉上看到了一種暫時卸下一切，輕鬆的神色，彷彿多年的壓抑和努力終於放了下來。
她一定考的不錯。
大概也正因爲如此，畢業旅行她也來了，她上車的時候有人站起來調侃，難得啊，最愛缺席班級活動的人都不缺席了，白方宇也沒生氣，一車人一路又唱又鬧，很開心，她也耍不出臉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