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社祭也算皇室上下的大事,但今年辦得有些潦草。女皇稱病未能出席,太子又因爲接連不斷的醜聞暫停了所有公衆活動。就在祭典開始前幾天,還傳來了國師閉關不能到場的消息。
核心人物沒能露面,幾個重要環節就不能進行。所以社日節這天,公卿們在祭司的帶領下來到王社簡單走了個流程,就算結束任務。
容錚暫停公務,葉釗靈可得按時上班。午時剛到,他就站在王社的大殿外,手中捧着一尊黃銅方樽。
這方樽中裝的是一抔黑土,一刻鐘之後,他要和其他親貴們一起依次進入祭壇,將各自手中的五色土鋪灑在祭臺上。
睿親王的位置正好被安排在葉釗靈的身邊,他伸長腦袋在隊伍中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一臉疑惑地轉過身來問葉釗靈:“今天怎麼沒看見容溶?”
葉釗靈跟隨着隊伍往前挪動了幾步,隨口道:“聽聞公主練習騎射時不慎受傷,最近都在閉門養傷。”
睿親王笑了一聲,緊跟葉釗靈的腳步,來到他身邊:“別聽他們胡說八道。”他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祕地說道:“這些都是公主府唬弄外人的說辭,我知道她怎麼了。”
“哦?”葉釗靈停下腳步,和前一個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看向睿親王,一臉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問:“怎麼說?”
“聽說啊…”睿親王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湊近葉釗靈,壓低嗓音:“她前幾天和人動手了,這才受了傷,嘿,聽說傷得還挺重。”
“不可能吧。”葉釗靈顯然是不相信睿親王的說法:“她是大盛的公主,誰敢動她一根寒毛?”
睿親王見葉釗靈不信,兩眼一瞪,情緒有些激動:“千真萬確,有人親眼看到了!”
葉釗靈有些動搖了,問道:“當真?”
“那當然,就在安今門外的酒吧裏。”睿親王言之鑿鑿,說得跟真事似的:“她瞧上了別人的男朋友,要強行擄回公主府,那人家哪能同意呀,兩波人就打起來啦!”
聽完睿親王細節豐富的描述,葉釗靈由衷地歎服道:“公主果然是一位敢愛敢恨的女中豪傑。”
“幸好這事兒沒傳揚出去,不然現在被口誅筆伐的就是她啦。”說到這裏,睿親王難免想起最近正處在風口浪尖的容錚:“不過話說回來,容錚他到底是怎麼打算的?現在外頭因爲他鬧得滿城風雨,他倒好,一句交代也沒有,最近連人影都不見一個。”
自極光科技爆出醜聞以來,容錚一直都持消極態度,不但沒有出面迴應,甚至還拒絕配合調查。最近這段時間他更是擅自停止了公務,完全消失在大衆的視線中,像是打定主意要用時間來消除所有負面影響。
“雖說現在真相未明,但他作爲太子,出了這麼大的事,總要給公衆一個說法。”睿親王平日裏並不關心這些事,但這次他也對容錚反常的處事態度表示了不贊成:“再這樣下去,情況只會愈發對他不利。我還聽說啊,他的支持率已經跌到了歷史新低了…”
“東宮養着那麼多幕僚,辦法總比我們多。”葉釗靈似乎對這件事並不關心,他跟隨着隊伍慢慢往前走去:“皇位橫豎輪不到我們頭上,我們倆皇室閒散人員啊,就別操着太子的心了。”
兩人雖都是皇室閒散人員,真要較起真來,其實睿親王纔是女皇最疼愛的兒子,在明德皇帝之前,他纔是太子。
不過睿親王志不在此,對江山社稷也沒有多大興趣,方纔的一番話不過是有感而發,一轉眼就拋諸腦後。
“也是,不說這些了。”他伸手攬過葉釗靈的肩膀,興高采烈地提議道:“一會兒完事兒了,一起去找點樂子?”
葉釗靈還沒回話,一輛黑色的轎車便緩緩駛進他的視線,嚴天從副駕上下來,站在車前對葉釗靈行了個禮。
葉釗靈收回目光,不無遺憾地對睿親王說道:“今天怕是不大方便。”
睿親王也看到了剛剛到來的嚴天,他一臉同情地拍了拍葉釗靈的肩膀,搖頭晃腦地說道:“結了婚的男人,理解,理解。”
今日祭典辦得隨意,春社日的宴會自然也取消了。葉釗靈沒有在現場久留,社祭剛一結束,他就回到了自己的車上,準備和容錚一起去醫院探望魏然。
嚴天從後視鏡中注意到了葉釗靈的表情,趕在他發問前,先一步解釋道:“殿下原本要過來接您,但臨時有事耽擱了,派我來先送您回宮。”說着,嚴天側過身,從包裏取出一隻大號的保溫杯交到葉釗靈的手裏。
這隻保溫杯生得矮矮胖胖,顏色花裏胡哨,看上去憨態可掬,十分具有生活氣息,一點都不像宮裏出來的東西。
葉釗靈一臉莫名其妙地接過杯子,問:“這是什麼?”
“這是驅寒的薑湯。”嚴天解釋道:“殿下說了,每次參加春社祭典,都少不了在廊下站上幾個小時。現在春寒料峭的,前幾天您的身體又抱恙,所以讓您一出來就先喝幾口暖暖。”
葉釗靈打開杯蓋,一股濃重的姜味直衝腦門,瓶子裏的薑湯還沒喝上,手心就跟着熱了起來。
“他這個人真是囉嗦。”葉釗靈嘴上這麼抱怨着,但還是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這湯裏不但有生薑,還加了紅糖桂圓枸杞,喝起來甜絲絲,倒不難入口。
與此同時,車子駛離王社開上了主幹道。葉釗靈放下杯子,看似隨意地問:“他人呢?”
嚴天道:“還在實驗室。”
“出什麼事了?”葉釗靈問。
“之前實驗室被毀,不少設備都遭到了破壞。”一提起這件事,嚴天的一張笑臉就掛上了愁容:“實驗室要重建,就需要重新購置設備儀器。”
容錚最近淡出公共視野,其實是在忙於超精密拋光項目的重啓。魏然日前正在醫院裏養傷,待他的身體恢復之後,項目研究將重新啓動。
全國範圍內能做這項研究的研發中心就沒有幾個,硬件達標的實驗室更是寥寥無幾。容錚只能在魏然出院前重建實驗室。
但短時間內重建實驗室並非易事,不但需要耗費大量的財力物力,更重要的是一些特殊的實驗設備是無法在國內購買到。
嚴天說道:“臨時從國外進口是來不及了,只能優先找企業借。”
擁有這些硬件的企業根本沒有幾家,全國上下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嚴天繼續說道:“殿下親自登門拜訪,原本都已談妥,但事到臨頭,對方又反悔了,現在還在周旋。”
站在企業的角度其實不難理解。無論是容錚還是極光科技,甚至是極光科技的研發中心,現在都聲名狼藉。這個時候倘若和他們有什麼來往,只怕會受到牽連。
企業主們也不想駁太子的面子,但爲了不自找麻煩,也只能這麼做。
“什麼機器這麼稀罕?”葉釗靈問。
嚴天說了一個拗口的名字。
聽到這裏,葉釗靈蓋上手中的保溫杯,隨口提起道:“據我所知,高校的實驗室裏應該也有類似的機器。”
葉釗靈能想到的事,嚴天自然不可能遺漏:“我查過教育部的備案,因爲產業分佈的關係,引進這些設備的高校都集中在東南部幾個城市。”
這幾個城市距離首都數千公里,路途遙遠,運送費事不說,高校實驗設備外借需要經過層層審批,就算是太子出面也不能越權。
況且出於和企業一樣的考慮,高校也未必願意出借。
葉釗靈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再多問。他打開了車後排的邊櫃,專心致志地挑起了cd。嚴天想葉釗靈大概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便知趣地止住了話頭。
葉釗靈挑挑撿撿,終於選出了一張古典樂的光盤推進cd機裏。葉釗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說道:“我聽說,皇家理工大學年前進了一臺差不多的設備。”
嚴天驚訝道:“當真?備案裏並沒有所學校。”
“我也是偶然聽別人提了這麼一耳朵。”悠揚的管絃樂聲在車內響起,葉釗靈將剩餘的光盤放回櫃子裏,對嚴天道:“你可以去核實一下,就當多一個可能性。”
嚴天知道葉釗靈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有一件事想必葉釗靈並不知曉,首都的幾所私立高校都隸屬女皇,這些年來一直由鍾毓管理。就算學校真的有這臺設備,就憑太子和鍾毓的關係,也沒有出借的可能。
但他不忍心潑葉釗靈這盆冷水,只得點點頭,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