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宮有個假半仙 >第九十七章 我是鍾毓
    “父親離世的當日,我在他的寢宮裏看見你了。”容錚輕聲道。

    “當時我確實去了他的寢宮。”葉釗靈將視線從容錚的身影上收回,放眼眺望耀慶宮的方向。回想起來,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公開違背女皇的意願:“女皇毒害先皇的意圖被我撞破,我趕去阻止,但還是晚了一步,我到的時候先皇已經遇害了。”

    提起父親的死因,容錚的臉上總算起了些波瀾:“我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被女皇親手毒殺。”葉釗靈道。

    爲了權力地位親手殺害至親骨肉,這種事放在哪裏都駭人聽聞。但若是發生在皇家,又讓人覺得無甚稀奇。

    計劃之初,女皇確實把毒殺明德皇帝的任務交給了鍾毓,鍾毓起初沒什麼異議,但後來不知爲何,突然提出了反對。

    當時女皇的奪位之戰已經到了最關鍵的階段,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她對鍾毓隱瞞了這件事,私下自行處理。她不但安排當時的醫生周德本長期給明德皇帝投毒,後來索性親自將自己的兒子毒害。

    葉釗靈的這番話中,有一處細節與東宮的調查結果不符,容錚道:“有多名人證以及當時的工作日誌證明,父親曾於當晚召你進宮議事。”

    明德皇帝當晚的日程安排中,有一個小時預留給了鍾毓,而他的死亡時間就是在這一個小時裏。如果情況屬實,先帝遇刺之時鐘毓應該就在現場,而不是事後才匆匆趕到。

    不知是事情過去太久,還是他真的說了謊。在容錚的目光中,葉釗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原計劃是這樣,但先帝臨時改變了主意,取消了當晚的見面。恰巧在同一時間,女皇給我下達了一項新的任務。任務途中,我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出調虎離山,這才中途折返。”說完,他看向容錚的方向:“當然,這只是我的一面之詞,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

    從葉釗靈的態度來看,這些話不像作僞,但事情過去太久,已沒有證據可以從旁佐證。退一步來說,就算當天的事實與他陳述的一致,先皇被害這件事他也不能完全撇乾淨關係。

    鍾毓做的所有事都是爲了女皇的利益,是他幫助女皇奪位,同樣也是他一步一步將女皇扶到可以與先帝抗衡甚至取而代之的位置上去的。

    容錚本該在萬千寵愛中長大,一生順風順水,不知愁苦,不知天高地厚。等到了年紀,娶一位可心的皇后,當一個太平天子。也許他會像大部分皇室子弟一樣被寵得驕縱任性,無法無天,就算他把天捅出個大窟窿,上面還有父皇母后替他擋着。

    只可惜容錚在五歲那年就被捲入了權力鬥爭,要說他前半生的種種境遇是拜鍾毓所賜,也不算冤枉。

    “先皇的死我不是沒有責任,你恨我是對的。”葉釗靈說道。

    “是什麼讓你臨時改變了主意。”得知當年的始末,容錚心中五味雜陳,信與不信,恨與不恨,他暫時無力去深究。

    從葉釗靈的敘述可以看出,一開始的時候他並不反對謀害先皇,後來才突然改變了想法。

    葉釗靈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沒有回答,過了許久他纔有些無奈地說道:“大概是因爲你小時候叫我一聲老師吧。”

    葉釗靈的這句話同樣也觸動了容錚的記憶,在他五歲之前,鍾毓是他唯一的老師,他在騎射場上跌跌撞撞射出的第一支箭,他歪歪扭扭地用毛筆寫下第一個字,在琴絃上撥出的第一個音,都是鍾毓手把手教的。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容錚難得說了句有些天真的話:“我曾經真心以爲你會和父親母親一樣,一直留在我身邊。”

    葉釗靈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一聲,說道:“我不配。”

    今夜葉釗靈供述的一切,讓容錚陷入了深深的無力,他不知道這種無力感是源自於年幼時無能爲力的自己,還是因爲眼前這個人。

    “我們來聊一聊神魄吧。”容錚沒有忘記今晚來這裏的目的,他不讓自己在這種心緒中沉湎太久,很快就抽離了出來:“你不惜以結婚的方式進入東宮,是爲了尋找神魄?”

    “是。”葉釗靈這次的回答沒有猶豫。

    女皇早已告知容錚鍾毓尋找神魄的原因,無非是爲了成全自己更大的野心,但他想聽葉釗靈自己的答案。

    於是容錚問道:“神魄是什麼?你爲什麼要費盡心力找這件東西?”

    “這是我的私事。”短暫的配合過後,葉釗靈又開始油鹽不進,讓容錚知道太多關於神魄的事,只會讓局面更加複雜。

    顯然容錚對這件“私事”十分感興趣,追問道:“找到了嗎?”

    葉釗靈沉默了片刻,道:“沒有。”

    爲了避免容錚又問出什麼他不願意回答的話題,葉釗靈先一步發問:“我也有一件事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梵天火’’神魄’,還有我的身份的?”

    容錚回答道:“女皇告訴我的。”

    聽到容錚這麼說,葉釗靈覺得事情更加蹊蹺,神魄一事別無他人知曉,女皇更不可能對此有所瞭解。其實這麼多年來葉釗靈一直有一個疑惑,女皇並非容氏族人,她是如何得知簽訂血契的方法。

    還有容溶,她又是爲什麼能在與自己接觸甚少的情況下,將葉釗靈和鍾毓聯繫起來。

    “沒想到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葉釗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以女皇之能是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她的身邊必有高人。”

    然而容錚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位“高人”的身上,他想起了那天傅譯文的猜測,又問:“你既然與女皇不是同路人,這麼多年來,你是否被迫爲她賣命?”

    容錚不知道自己問這個話,是不是在給鍾毓找藉口。

    葉釗靈卻不領容錚的這個情:“可以說是,但又不全是。”

    “爲什麼?”容錚問。

    “爲什麼?”這個問題問到了葉釗靈心中最不願觸及的一部分,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冰封了起來,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後,說道:“這是一個好問題。”

    “究竟是爲什麼呢?”葉釗靈輕聲低喃道。

    無論是作爲葉釗靈還是鍾毓,他的心上都裹着層層硬甲,愛也好,恨也罷,從不輕易向人任何人袒露。

    容錚既已開了頭,他大可順着容錚的話給自己開脫。但在面對最親近的人的時候,也許是出於人的本能,這層鎧甲會變得不堪一擊,那些從不宣之於口的痛苦與委屈,都在這一刻變得難以忍受起來。

    葉釗靈緩緩站起身,眸光在流轉間變得妖異,他來到畫屏前面對着容錚站着,決定將心口經年沉積的爛瘡膿血,完完整整地刨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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