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耷拉着眼皮,搖頭晃腦地不知在哼着什麼曲子,甩了甩手示意他們可以自行退下了。
不過就在祈佑打算替他關上房門的時候,卻突然被他叫住了。
“祈佑啊,你回來的時候,去背後的山腳下看看你母親吧。前些日子你周師兄回來的時候,聽他說,好像在你家附近看見了幾個陌生的面孔在徘徊。”
祈佑一聽,驀地瞪大了眼:“他們是找我孃的嗎?”
老頭子搖搖頭,道:“不知,你周師兄本想上去問問,可那幾個人行跡鬼祟,見人就躲,根本不給他機會。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聽他的意思,好似那些人對你母親並沒有太大的惡意,反倒像是……有事相求?”
“你周師兄覺得自己一介外人也不好插手,這事兒啊,怕是還得你自己親自去看看纔是。”
祈佑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地同他告了辭,轉身就往山下走去。
歲宴跟在他身後,明顯感覺到他的步伐比起上山的時候來講,慌亂了許多。
“不如,你先去看看你母親吧,”歲宴建議道,“總歸我又沒有什麼急事,耽擱不了什麼時辰的。”
祈佑站在分岔路口,動作有些遲疑。
“行了行了,別這麼婆婆媽媽的,不過是多走幾步路的事,有什麼好考慮的。”歲宴轉着傘柄,“你再這麼猶豫下去,怕是這腳程都夠到你家了。”
祈佑點了點頭,對歲宴道了聲抱歉。
“山上岔路多,歲宴姑娘一個人下山我也不放心,那就勞煩你同我走上一趟了。不會耽誤姑娘很久的。”
歲宴心想,她纔不怕耽擱,能借口去他家看看,纔是她的目的。
祈佑的家同歲宴想象中的區別不大。
他家是建在山腳下的一個茅草屋,房屋的面積不大,只有一個正廳和兩個偏房。但院子裏的東西都擺放整齊,一看就是細心打掃過的。
頗有幾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溫馨感。
祈佑在門前站定,往四周悄聲打量着,沒有看見他師父口中的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人。
而後他才推門而入。
歲宴跟着進了院子,先看了眼兩間偏房,一個房門虛掩着,另一個被牢牢上了鎖。
那鎖頭上隱隱透露出鏽跡,看樣子很久沒有住過人了。
她猜,這或許是祈佑的房間。
“娘,我回來了!”祈佑站在門口喊道。
他的話音剛落,屋內傳來一箇中年女子欣喜的迴應:“祈佑?”
“今日怎麼有空下山了?是謝師父有事兒讓你去做嗎?什麼事兒啊?危不危險?”
女子人還未露面,這一聲聲的關切反而先到了。
歲宴站在院子中央,撐着傘替自己遮陰,眯着眼打量起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女人的身材偏嬌小,慈眉善目的面孔因着面色有些蒼白而顯出疲態,但也不難看出她年輕的時候也當是頗有姿色。
同祈佑一樣,女子的雙手上也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應當是做農活時留下來的。
她拉着祈佑上下打量着,時不時還繞着圈子恨不得用目光來丈量他是不是瘦了,有沒有長高。
許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歲宴對這女子的第一印象,有種莫名的親切。
“娘,你是不是又熬夜做針線活了?”祈佑任由她拉着自己轉圈,皺着眉問道,“你看你,眼底都有青色了。”
“眨眼的次數也變多了,是不是覺得眼睛乾澀?”
“我早就說過,我在門裏不愁喫喝,娘你不用這麼辛苦的。”
聽着祈佑的抱怨,女子抿了抿脣,努力睜大了眼想要來反駁他說的話:“娘沒有!娘只是年紀大了,最近睡得不太好。”
祈佑撇了撇嘴,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她岔開了話題。
“這位姑娘是……”女子問道。
祈佑有些躊躇,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歲宴纔好。
說是路上偶遇的捉鬼同行?
不行不行,他娘還不知道他同師父學了捉鬼的本事呢,說出來怕是要惹她擔心。
說是他萍水相逢遇見的過路人?
不行不行,萍水相逢的人平白無故爲什麼要帶回家裏來,這話別說是他娘了,就連他自己都不信。
這廂祈佑還在兩難之中,歲宴倒是輕笑着替他解了圍。
“伯母,我是受了謝師父的囑託,同祈佑一起下山送信的。只是祈佑想着許久沒回家見您了,這才特意走上一趟。”
“我呢,也就趁機偷個懶歇歇腳,您可別跟謝師父說啊。”
方纔聽着她提到祈佑師父的時候一臉恭敬的模樣,歲宴料想她應當是對祈佑師父言聽計從的,臉不紅心不跳地搬出他來當藉口。
果不其然,祈佑母親聽到這個名號,立馬笑着拍了拍歲宴的手,道:“原來姑娘是幫謝師父做事的啊,那想必姑娘也是清風門的人了。”
“平日裏,我們家祈佑勞煩門裏的各位照顧,給各位添麻煩了。”
女子的手上帶着些許皺紋,在歲宴細嫩的手背上摩挲着,本該是帶起一陣砂石一般的磨礪感,然而歲宴感覺到更多的,確實一種溫暖。
一種透過肌膚直達血液的溫暖。
“伯母客氣了,祈佑他,性子很好,平日裏在門裏也幫了大家不少的忙,我們都是、都是互相照顧。”
許是在人家打探消息的次數多了,歲宴早就練就了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落在女子眼中,只會覺得這個小姑娘心好,卻絲毫看不出來她沒由來的緊張。
“行行行,你們互相照顧就好。我看姑娘你年紀也不大,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入的清風門呀?你們倆孩子孤身一人在門裏,就得互相幫襯着纔是。”
她拉着歲宴的手在院子裏坐下,又拿起桌上的茶壺想要給她倒杯茶,卻發現水早已經涼了。
“姑娘你……”
“伯母,我叫歲宴。”歲宴立馬接話。
“歲宴歲宴,真是個好名字。”女子笑道,“行,那你先坐着,我去給你沏杯茶來。”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還不忘轉回身來添上一句:“你放心,這事兒,我是不會告訴你們謝師父的。”
“歲宴姑娘,剛剛謝謝你了。”祈佑扯過一旁的木凳坐下,小聲道了謝。
歲宴不知道他的遲疑是爲了什麼,問道:“你是,不想讓你母親知道你在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