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前者是蘇駿弘的詫異,至於後者,則是段雅寧怒不可遏的叫嚷。
她隨手一揮,將椅子上的香爐擺件和茶盞全都推倒在地。
“你以爲你是誰,你竟敢讓長輩休妻?”
“插手父親的後院事,你就不怕傳出去,大家戳你的脊樑骨?”
祈佑一臉無所謂:“總歸我又不在順寧討生活,到時候成爲他人口中談資的,斷然不會是我。”
不過只是讓她被休棄,比起當年她意圖害命的所作所爲,祈佑自覺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段雅寧看他心意已決,立馬轉頭看向了蘇駿弘,卻被他眼裏的猶豫刺痛了心。
她頓時癱倒在地,嘴裏還唸唸有詞:“我父親是戶部侍郎,我姐姐是後宮寵妃……”
蘇駿弘的目光在段雅寧身上停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移開了。
“我答應你。”
前一夜,祈佑才見到了傳說中的那個神醫。
神醫看了一眼祈佑,上下打量着他,好半晌才點了點頭。
“不錯,身體康健,這次一定能成功了。”
“這次?”歲宴皺着眉,“難道說,你之前的幾次都失敗了?”
神醫的目光並未從祈佑身上挪開,反倒愈發有些癲狂:“是啊,之前的那些人,要不就是年紀太小,要不就是病懨懨的,血還沒放夠,人就不行了。”
“所以這次啊,我特意找了個富貴人家。這從小大魚大肉養出來的身子骨,總不至於會差到哪去吧?”
可是,祈佑又不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小少爺。
他一副沉醉的模樣,歲宴總覺得有些瘋癲,心裏不免有些懷疑,他說的換血治病,到底有效嗎。
反倒是祈佑一副坦然的樣子,還能騰出空來安慰:“沒關係的,我能扛得住。”
他撩起右手的袖子,用劍劃破了手臂,血液順着傷口,慢慢滴落到桌上的銅盆裏。
滴答滴答如同驟雨一般的聲音和心跳聲交織在一起,發出沉悶卻震撼的聲響,像是有一隻手掐在脖頸上不想讓人暢快地呼吸。
歲宴忽然明白了爲何祈佑堅持不讓秦氏留在這裏。
若是她看見了這樣的場面,指不定會心疼成什麼樣。
也不知爲何,歲宴莫名覺得今天的時間有些煎熬,也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才聽到那神醫叫停的聲音。
“這是上好的金瘡藥,你快敷上吧。”他看也不看祈佑一眼,從懷裏掏出個玉瓷瓶隨手一扔,捧着裝着鮮血的盆子,像是什麼稀世珍寶。
祈佑想要伸手去接,卻有些手抖。
幸而歲宴反應快,立馬伸手,將瓶子牢牢攥在手中。
“行了,你好好待着吧,我來幫你上藥。”歲宴眉頭緊蹙,拉起他的手。
但不知爲何,再猙獰的傷口她都見過,今日不過是一道小小的劍傷,她一眼望去,竟覺得滿腦子都是眩暈的感覺。
歲宴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陣不適從腦子裏甩出去,卻不見任何成效。
“歲宴姑娘,你怎麼了?”祈佑看她差點栽倒,伸出完好無損的那隻手替她拖住了腦袋。
暗黃色的粉末帶着一股刺鼻的藥味,和不斷往外冒的鮮血混成一團,看起來黏黏糊糊的。
歲宴動作小心翼翼,自覺從未做過如此細緻的活計。間或騰出空來看了祈佑一眼,發現他額頭上冒出了滴滴汗珠。
想來是這藥粉裏用了什麼烈性的藥材吧,才讓他疼成這樣吧。
歲宴想也沒想地從懷裏掏出一張手帕,遞給了他。
“擦擦,疼就憋着。”
她忽然想到什麼,又改了口,“實在憋不住了,也可以示弱。”
祈佑的心,就像是驀然被撥動的琴絃,抑制不住地快速跳動着,無意識地將她的名字放在脣齒之間呢喃:“歲宴姑娘……”
燭火隱隱跳動着,像是個翩然起舞的少女,搖曳出曼妙的身姿想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卻只能是徒勞。
因爲在場的兩個人眼裏,只映着對方。
歲宴等了半天也沒能等來祈佑的下文,正想出聲問他什麼,忽然聽到了一陣鈴聲響動。
是她的煞鬼鈴。
那鈴聲一聲接着一聲,越發響亮,越發急促。
歲宴和祈佑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握緊了武器。
“怎麼突然會有鬼來?”歲宴萬分不解,“看樣子,數量還不少。”
祈佑也是疑惑,下意識地抽劍出鞘準備禦敵,卻意外拉扯了傷口,藥粉被源源不斷涌出的鮮血衝散,血腥氣瞬間溢出。
他忽然想明白了,說“也許,是因爲我的血。”
“你的血?”歲宴反問,“爲什麼你的血會吸引鬼來。”
“事後再跟你解釋吧,歲宴姑娘,我們先解決眼下。據我的經驗來講,吸引來的都是些窮兇極惡的兇鬼,若是不能好好將他們收伏,怕是會危害整個順寧。”
將心中的疑慮按捺住後,歲宴點了點頭,拿着傘出了門。
門外果真如同她料想的那般,從四面八方飄來了惡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祈佑沒有過多廢話,提着劍就開始往外衝。
昏暗月色下的長劍發出隱隱寒光,祈佑方纔失了半數的血,整個人都有些乏力,只好雙手握劍,照着來鬼的命門砍去。
歲宴也顧不得讓他別下死手,雖然這些都是她的同類,但看他們一個個面露兇光的樣子,若是這時候仁慈,遭殃的怕是整個順寧的百姓。
手中的紙傘翻飛着,衝進鬼羣打着轉,旋轉着帶起的風讓他們無法近身。
歲宴站在中間,嘴裏不停地念着咒術,可腦子裏卻越發暈眩。
她終於想起這是爲什麼。
並不是她看見祈佑的傷口之後暈血,而是老毛病又犯了。
近來這個老朋友是越來越沒有眼力見了,次次都在需要她打起精神戰鬥的時候來找她,像是要在諸鬼面前狠狠打打她這個典獄的臉。
“歲宴姑娘,你還是先找個地方躲着吧。”祈佑砍倒一個打算從背後偷襲歲宴的女鬼,用自己的身軀替她築起了一道盾牌。
歲宴自覺還沒到完全無法戰鬥的地步,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她認輸:“你這麼閒,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