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房間的內室裏面,白嘉年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寢衣,倒在了牀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水,雙眉緊皺。

    “嘉年,白嘉年,你怎麼了?!”

    蘇問筠跑了過去,伸出手去扶住他,結果剛一碰到他的身體,就感覺到了一股滾燙的熱意。

    他似乎在發燒。

    “快,快去叫大夫!”

    蘇問筠立刻吩咐新竹,新竹沒敢跟着進主子的內室,只在外面隔着珠簾略略瞧見了一點情形,看到白嘉年倒在牀上,聽見蘇問筠焦急的聲音,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臉色煞時一變,立刻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然而,她纔剛邁開一步,一道低沉喑啞的聲音就突然響起。

    “別,別去。”

    蘇問筠一聽到這個聲音,瞬間驚喜起來,她連忙低下頭看去,就見白嘉年勉強地睜開了雙眼,似乎有些費力,並沒有完全睜開,但是這也足以讓她開心了。

    她趕忙問道:“嘉年,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竟然倒在了牀上。”

    白嘉年卻不理會她,而是重複道:“別……別去,叫她、叫她回來。”

    他實在是太虛弱了,以至於聲音十分微弱,彷佛氣音一般。

    蘇問筠沒有聽清,便低頭,靠近他脣邊,問道:“你說什麼?”

    白嘉年似乎已經完全沒了力氣,勉強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然後將視線轉向已經遠去的新竹,強撐着說道:“叫她回來……”

    這回蘇問筠總算是聽清了,可是眉頭卻皺起來了,“你生病了,她是去給你請大夫去了,你病成這樣,得好好看大夫纔行!”

    “不。”

    白嘉年的手艱難挪動,終於摸到了蘇問筠的衣角,他緊緊攥住,扯動,指節分明,筋骨突出,態度很堅定,“不看,不!”

    蘇問筠擰着的眉頭就沒鬆開過,但是瞧着白嘉年倔強的眉眼,只怕是大夫來了,也拿他沒轍,總要他心甘情願才能看診吧。

    於是只能嘆了一口氣,應道:“好,都依你。”

    聽到她應允了,白嘉年緊攥的手才微微鬆了些許,卻還沒有完全鬆口氣,而是緊緊盯着她,似乎怕她敷衍他一樣。

    蘇問筠無奈,只能朝外高聲叫道:“新竹,回來!”

    幸好新竹還沒走遠,剛走到院門口,就被蘇問筠叫住了,她停下腳步回頭,滿眼的疑惑,問道:“少夫人,怎麼了?”

    蘇問筠卻沒解釋,只讓她在門外守着就是了。

    等做完這一切,白嘉年才徹底鬆了一口氣,同時,全身的力氣和精力也都沒了。

    若是往常,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蘇問筠靠近他三尺之內的,更別說現在,她就離自己不到一指的距離,近到能聞到她因爲匆匆趕過來,而沾染的清冽新雪的味道。

    讓他的腦子驟然清明,卻又因爲她身上的薰香帶來的暖意,朦朧迷糊起來,讓他有些分不清現在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尤其是,他在蘇問筠的眼底,瞧見了一抹真切的擔憂,不帶有任何利益色彩。

    “是真的麼?”

    他忽然陷入了一團迷霧中,不自覺喃喃出聲,聲音極爲微弱,甚至看不出嘴脣動了。

    蘇問筠吩咐完新竹之後,便又低頭看向了白嘉年,正好錯過了他那句問話。

    “好了,新竹回來了,你可以放心了。”

    現在天氣冷,雖然房間內燒了地龍,但是門確實打開的,冷風灌了進來,夾雜着霜雪的寒意,連穿着整齊的蘇問筠都被凍得一激靈。

    瞧着只穿着一件單薄寢衣的白嘉年,她立刻心疼了。

    “昨兒纔剛誇了侍書是你身邊第一得力的人,沒想到今天就拉跨了,這大冷天的,他跑哪裏去了?連主子發燒受凍都不管了,等他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地替你教訓教訓他!”

    蘇問筠說着吩咐新竹關門,然後一邊去扶白嘉年,一邊想將牀上的被子扯過來給白嘉年蓋上。

    可是,就在她動作時,就在白嘉年想脫口而出阻止時,蘇問筠卻看到了讓她震驚的一幕,動作頓在當場,眼眸微微睜大,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很快,那抹不可思議就變成了騰昇而起的熊熊怒火,點燃了雙目,“怎麼回事,誰幹的,他怎麼敢!”

    白嘉年右邊一小半的身體隱藏在被子之下,因着蘇問筠拖動被子的動作,暴露了出來。

    只見他右邊衣衫半解,露出了半邊肩背,在那肩背之上,傷痕縱橫交錯,有些已經結疤,有些卻是新傷,還滲透着血跡,染紅了白衣。

    蘇問筠可以看見,部分滲血的傷口,不知是不是因爲主人的粗心,竟然有些發炎化膿了。

    怪不得白嘉年會發燒暈倒,原來是因爲這些麼?

    她眼中夾雜着怒火和疼惜,咬牙切齒,在安靜的室內迴響,十分的清晰,似乎能鑽進人心底裏。

    白嘉年即使已經虛弱不堪,意識卻還在。

    聞言,他忽然掃了蘇問筠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真的在關心他。

    可是,當他看進那個人的眼底時,卻找不到一絲虛僞,一絲都沒有。

    竟然是真的?

    不,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會真的關心他?

    這一切都是假的,一定是他在做夢。

    他重新閉上了雙眼,用力搖了搖頭,再次睜開眼看去時,那人卻依然還在,關心也毫無消退的痕跡。

    白嘉年不知爲何,心裏的那根弦忽然就動了一下。

    忽然,不知哪裏來的寒風順着窗戶縫隙吹了進來,冷得白嘉年已經有些鬆動的內心,忽然再次冷硬了起來。

    白嘉年,你在做什麼?

    這麼久了,你還看不清麼,還在抱什麼期待!

    別忘了你父親是怎麼被騙的?

    “嘉年,嘉年,你怎麼了?不行,你必須要看大夫,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就在白嘉年沉浸在自我唾棄中時,耳畔傳來蘇問筠輕柔關切的聲音,似融融春風,化解這他冰封的心田。

    白嘉年卻再也聽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聽了,忽然睜眼,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一把將蘇問筠推開了。

    “你滾,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稀罕你的關心!”

    蘇問筠一時不妨,被推了一個踉蹌,正懵圈呢,擡頭一看,卻見白嘉年紅着雙眼,染紅了眼周,似灼灼紅蓮,將那張慘白的臉頰映襯的矚目震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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