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平平無奇小師妹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上元之夜,城中街市繁華無限,可一旦出了城,就只一輪冷清的月亮懸在天幕。

    月輝撒下,朦朧地照亮前路。

    程燁胡謅說魔種是爲了報復修仙者才追殺他,但也沒全說謊。

    這個時間段的他確是在被追殺,被一個曾經讓他覺得很惱人的對手追殺。

    上一世對方几次讓他掙扎在死生邊際線上,之後許久才徹底解決麻煩。

    此刻逆推時間重生回來的程燁卻不可能再因這個對手有所困擾,更不可能被他傷着——他身上的傷是他自己造成的。

    然而程燁需要利用敵人出現,助益自己與溫歆的關係。

    對手迷途在附近找不到他,顯然並不合他的想法。

    因而在溫歆仍然警惕周圍時,他用指甲劃破自己的手掌,任血液滴落在雜草中。

    敵人沒有叫他失望,血液滲入土壤不久,就有幾人重重踏過雜草,急奔而來。

    風將雜草被踐踏的沙沙聲送來,原本就仔細防範的溫歆立刻循聲看去——是四個全身都被骯髒黑袍罩住、辨不出男女的人。

    她以爲程燁說被一個魔種追殺,當真就只一人,怎麼竟來了四人。

    超出心理預期,溫歆有些慌神,但當下總不能棄程燁這個傷者於敵人包圍中不顧,猶豫着握住了自己手鍊的木牌。

    然而她未料到的是,除四個正面來襲的人外,竟還有魔氣凝化成的毒蛇藏於快沒至小腿的草叢中,無聲無息地靠近,趁她注意力不集中,猛撲向她。

    “小心。”

    溫歆忽視了,程燁卻不可能沒察覺,出聲提醒的同時,攬着她的肩後退一步,以手臂擋開毒蛇。

    毒蛇咬中他手臂的瞬間就化作魔氣融入皮膚的破口。

    程燁皺起眉,放任不屬於自己的魔氣感染傷口,避免在溫歆面前暴露自己魔種身份。

    但是一雙墨瞳卻染上狠厲之色,望向暗處主導這次襲擊的敵人,殺心漸重。

    這種魔氣襲擊對同是魔種的他無用,對方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就是刻意在針對溫歆這修仙者,想要用魔氣毀她修行——只因小姑娘與自己同行。

    其心可誅。

    爲了不叫溫歆發覺,程燁壓抑住殺氣,不發一言,卻引得溫歆惶惶——二師姐曾教導過她魔氣對修仙者的危害,如今程燁爲了護她被魔氣入體,實在是很大的恩情。

    但思考報答且是後事,眼下必須應付仍然在逼近他們的敵人。

    一味被護着顯然不行,且程燁本來就身上帶傷。

    溫歆強鼓起勇氣,攔在程燁身前,手指搭落在手鍊木牌上,準備用一道師父給予的劍氣迎戰。

    化外境師父的劍氣即便不能一擊退敵,對方見識過厲害後,也應當會被威嚇住,博得逃離的機會。

    拿定主意,溫歆低吟咒文,凌厲的劍氣逐漸在她眼前成型,最後在她並指一揮下,劈向四人身前土地。

    她不太願見人流血,即便二師姐曾與她說魔種算不得是人,可如果能用一道劍氣逼他們知難而退,溫歆也不想行生殺之舉。

    然而溫歆錯估了化外境劍修劍氣的威力。

    若她抱有殺心激活劍氣,劍氣的威力足夠夷平半個小鎮。

    此刻她持阻攔敵人的念頭,威力沒有發揮到極致,卻也自平地席捲起可怕的風暴,將步伐沒有絲毫停頓的四個敵人捲了進去。

    亂石沙土也都被狂風颳起,眼看就要傷到溫歆,她只能合上眼,側臉避一避。

    已嗅過一次的冷香將她再度籠罩,只不過這次並不是程燁衝動的擁抱了。

    原來是他脫下外衫,背身向風暴擋在溫歆前,將她安穩護住。

    程燁很感動溫軟的小姑娘主動擋在自己身前,只是沒想到溫歆會使出這麼強力的手段,晚了一步才護到她身前。

    畢竟上一世直到最後,溫歆能用的也就只有她自己學得的陣法。

    想來是被他使手段帶着一道重生的懷劍峯師徒給她的補償吧。

    程燁垂眸向被自己外衫罩住,軟聲向自己道謝的小姑娘,眼底柔情款款又隱現無奈。

    他原本計劃是與四個敵人略纏鬥一陣,裝作不敵,帶溫歆一齊逃命,眼下只能稍作改動了。

    鋒銳的尖石被風捲着襲來,將他布料柔軟的裏衫劃破了些口子,卻沒在他背部肌膚留下任何痕跡。

    爲着讓自己虛弱的形象合理些,程燁趁溫歆被自己外衫籠住,看不清外間情形,反手在自己背上劃了幾道傷口。

    等風暴終於停歇,溫歆被他從外衫裏放出來,就聞見他身上重了不少的血腥氣。

    再一看他遍佈傷痕的背,難過地輕捂住自己的小口——她以爲自己能幫上忙,結果反而讓程燁身上添了新傷。

    “只是皮外傷,看着嚇人罷了。”

    程燁不是爲了激她傷心,而是爲了誘她與自己一道走,因而寬慰過她,指向先前風暴的中心地帶,道:“趁着那些人傀沒重組成原樣,咱們快些離開吧。”

    “人傀?什麼重組?”

    溫歆沒聽明白他的話,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裏除了草木枝屑外,只剩下些黑色碎布與錯亂散落的森森白骨。

    她輕輕打了個哆嗦,錯開視線,不安地看向程燁,確定道:“我……我殺人了嗎?”

    風暴起速並不快,溫歆又是特意擊在四人身前地面,以爲他們該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至少躲一躲的。

    怎料風暴平息,四人竟只剩下白骨。

    就算是程燁口中窮兇極惡的魔種,也是看着有人的模樣,溫歆難以心安。

    程燁連忙解釋道:“當然沒有,那四個都是被魔種煉製成的人傀,黑袍下本就是白骨,因而不躲不避你招式。”

    之所以曾覺得這個對手惱人,就是因爲對方從來不與他正面相鬥,躲避起來後只操控着不知畏懼的人傀與他糾纏。

    即便他能將來襲的人傀打散,只要還具備一定形體,他們就會緩慢重組恢復原狀。

    像是現在,溫歆心有顧忌沒有將他們擊成齏粉,那些白骨就已經在試圖重組了。

    溫歆將信將疑地再度望向先前引她心顫的白骨,果然見它們在緩慢移動着,其中一根已經在無風環境中支着豎了起來,裹着暗夜幽影,尤其可怖。

    知自己沒有殺人的溫歆不及心安就驚得向後退了一步,隱約間明白先前程燁向自己說的人傀到底是哪兩個字。

    她捏住程燁的袖口,彷彿能有些依託,顫聲問道:“追殺你的魔種是將已死者煉成傀儡了嗎?”

    死者入土爲安,擾死者安眠,將屍體操控當作傀儡道具使用,就已經超出溫歆的想象了。

    但她的猜測其實不是正確答案——還遠遠不及真相。

    程燁上一世解決掉這個麻煩對手時瞭解過,他是把曾經虐待、欺辱過他的人抓起來,活生生地煉成人傀。

    即便煉成一副白骨的模樣,因是活煉,人傀的靈智也並不是全然喪失的,所以會有本能恢復的意願。

    不過他還是向溫歆輕點頭,沒將更可怕的真實告知她:“約莫是吧,趁着此刻人傀還沒有復原,我們逃遠些。”

    心慌意亂的溫歆胡亂地點頭,總算是對魔種持怎樣能力有了一個概念。

    她完全沒有去想自己與程燁不過方纔街市初見,萍水相逢的關係,幫這一遭已是極大善意,不必再與他同行。

    顧念着他爲自己多受的傷,她心中已被愧疚填滿,就算不必再扮作尋常情侶,也主動攙住了他,讓他能夠行走得輕鬆些。

    城鎮肯定是不能去的,若人傀繼續追來,這邪魔手段叫凡人看見就會引起恐慌,更不用說可能造成的殺傷了。

    溫歆受驚嚇後思緒紛雜,不太能冷靜思考,當下也不知該往哪裏去,只垂着頭由程燁引導方向。

    觀她面色蒼白、神色不佳,程燁有些後悔地收攏藏在袖中的手掌,暗罵自己應考慮到她不曾見識過魔種手段詭異。

    就算需個被追殺的由頭哄她與自己離開,也該尋個不會讓她受驚的敵人。

    可錯已鑄下,他只能按計劃推着,一邊帶溫歆往早看好的露宿地去,一邊思索該怎樣寬慰溫歆的不安。

    行出幾十里路後,終於可以看見路旁樹叢他早清理出的露宿地。

    程燁止步,溫聲開口向溫歆道:“敵人應當暫時追蹤不來了,天色已晚,就且在這裏落腳歇一歇吧。”

    溫歆行走這一路,差不多從負面情緒中走出來,看了看周遭環境,輕輕頷首。

    不過當程燁提出今晚由他守夜時,她拒絕了:“若是需警惕敵人,不必你今晚不眠。你身上有傷,多休息纔好。”

    她一壁說着,一壁自乾坤囊取出許多佈陣材料與繪陣用的硃砂:“我有一個可以警惕來犯的陣法,如今正好用上。”

    冷靜下來後,她考慮過向師門求援。

    但思及大師兄每日忙得不可開交,不好再爲他添麻煩,且擅於戰鬥的師父與二師姐都不在宗門,就熄了這個念頭。

    大家予了她許多自保的手段,她自己也學了不少陣法知識,雖然不知如何應用在戰鬥中,但像現在這樣助益逃命還是能發揮用處。

    將材料一一佈置在合適的位置,又把一個垂着紅綢的銀鈴懸系在樹枝上,溫歆激活了陣法,舒出口氣,坐下與程燁道:“如果有人靠近,鈴就會響。”

    稍一停頓,她垂目看向他左臂最讓她揪心的傷口,緊張地問道:“你的傷如何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