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平平無奇小師妹 >第16章 第十六章
    程燁欣然同意。

    他站起身,將原本就只是隨意穿着的墨色外衫脫下,隨意搭在手臂肘處。

    內衫同樣是玄色,但與寬鬆的外衫不同,乃是貼身裁剪而成。

    青年頎長的身段若是罩在外衫裏,顯得身形如鶴,頗爲清瘦,可一旦只着內裏貼身服飾,就顯露出他常與人爭鬥煉出的體魄。

    寬肩窄腰,背脊挺直,立正了有約莫九尺的身高,即便溫歆站直,發頂也不過才堪堪過他的肩。

    若是此刻盈在程燁面上的不是溫情微笑,想必應是很具壓迫力。

    實際上,程燁從前魔功未成時,光憑着與人鬥狠的氣勢,就能在戰鬥中佔上風。

    氣勢本身也被他計作實力的一種,依憑着氣勢越戰越強,逼敵人露怯,那即便武力稍次一等,也能戰勝了。

    然而他清楚現下仰面看着自己的溫歆根本不會懼自己冷臉。

    相較於恐嚇她作出讓步,用勸說的方式往往更容易成功,如果能賣得了可憐,許是能更輕易些。

    ——這是程燁的經驗之論。

    他被她囚入陣法牢籠之初,不可思議於自己當真無法闖出陣去,短暫震驚後,打量過已成陣靈的溫歆,就故以兇態恐嚇了看起來纖細柔軟好說話的小姑娘,想迫她解除陣法。

    可她就像塘水間生長的蘆花,風吹來且倒了,風吹去又立起——柔歸柔,卻韌得很。

    自己恐嚇她時,她就安靜聽着。

    聽完絲毫沒露出怯意,倒與他含笑說:“我以爲魔種當真是瘋魔邪物,先前還忐忑不安着。原來你能正常交流啊,那就好啦。”

    將那時的自己氣的夠嗆。

    程燁憶起二人不算愉快的初見,卻只覺得甜蜜,心軟化成一灘水。

    背身坐在溫歆跟前,他開口問道:“脫去外衫後呢?”

    他去了外衫,空氣中的血腥味就重了些,好在外衫一攤開,令溫歆心醉的冷冽香氣也更濃,血腥味被香氣蓋過去,不很明顯。

    可香氣卻也使溫歆想起方纔程燁正是用他手臂上搭的外衫將自己保護好。

    這只是件布料不算太厚實的綢衫。

    然而不知是其上薰有香氣的作用,還是因毫不猶豫護在自己身前的人,溫歆被它罩住,即便在視覺受限的情況下,也擁有十足的安全感。

    然而顯露在自己眼前,錯落布在程燁背上的傷痕,又在告訴溫歆,她的心安是用程燁受傷作爲代價換來的。

    所幸傷口的確都不深,早已經止了血、自凝了血痂。

    然而先前流出的血液乾涸後,與傷口周邊的布料凝合在一塊兒,要想上藥,就必須將粘合的布料剪開,有可能重將血痂破開造成二次傷害。

    溫歆神情微頓,尋出把小巧的銀質剪刀,向程燁道:“我會盡量下手利落些將傷口旁的布料剪開,但可能還是會觸疼你。

    等將血痂與衣衫布料分開,你脫去內衫,我給你上好藥,纏上繃帶,然後你再換件完好的內衫穿上吧。”

    程燁倒是不介意前面分離布料與血痂的動作。

    如果不是爲了維持在溫歆面前的人設,他都能讓溫歆直接將血痂與內衫撕開,反正他的神經已經適應了疼痛感。

    可……

    “道友,我只穿了兩件衣衫。”程燁壓低聲音,隱晦地提醒溫歆。

    外衫已經搭在他手臂上,再要把內衫脫了,就是裸着上身了——嬌俏愛羞的小姑娘話出口前,到底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溫歆執着銀剪的手顫了顫,聽出了程燁的話外音,赧紅攀上雪腮,顯見先前是沒想到的。

    集市相逢時,她還因程燁計謀求助自己罵過對方登徒子,現下倒是眼也不眨地就要程燁將兩件衣衫盡脫下……

    但要處理他背上的傷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她沒有學習過相關治癒的法術,只能用凡人的法子。

    程燁本人估計也不會,否則他肩頸上的傷就不會潦草處理了。

    而且傷在背部,比起勉強還能自行上藥的肩頸來說更加麻煩,程燁完全處理不了。

    他們眼下依然被追殺的狀況也不能去臨近城鎮的醫館處理,除了由溫歆動手外,別無他法。

    “其實這種傷過些時候就會自行癒合。”

    程燁不想她爲難,兩人的關係還遠沒有到坦誠相見也若無其事的地步,逼急了不好。

    背上的傷本來就是因爲溫歆意料之外引發風暴揚起沙石,他爲了不露出破綻,自行傷的。

    等估摸着傷好的時候差不多,他直接癒合傷口就是了。

    程燁說着就要重新將外衫套上。

    沒能成功——他被溫歆輕摁住了手臂。

    她施力不重,聲若遊絲般虛虛傳入程燁耳中:“等傷口自然好,不知該等到什麼時候,之後還需要處理追殺者,還是我替你上藥吧。”

    像是說服程燁,又像是在說服她自己“只是上藥罷了,反正你是背身向我的,沒關係的。”

    程燁被她試圖自欺欺人的模樣逗樂了。

    比起成爲陣靈後,在陣法世界裏顯得淡然自持的小姑娘,現在的她性格活潑很多。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在陣法世界中,有着不斷倒計時的時限,他們兩的立場註定她總得孜孜不倦勸導他向善。

    因此才刻意表現得穩重可信賴,不輕易將幼稚的一面泄露給他,只偶爾會流露出天真的性情。

    他憋住了笑聲,免得激她惱羞成怒,卻還是趁背身她看不見自己的臉,翹起脣角,勉強維持平穩的語調道:“那就拜託你了。”

    溫歆攥緊手中銀剪,輕吸了一口氣,將紛雜想法全部清出腦海,單膝着地,仔細處理起他背上的傷口。

    她一門心思都專注在如何避免造成二次傷害上,進入了屬於醫者的狀態,就沒再去想之後需要程燁脫衣上藥的事。

    於是受苦的就成了程燁。

    他不懼痛,溫歆的動作輕且巧,也沒怎麼引他疼痛。

    可小姑娘爲着仔細分辨剪刀從哪處下手合適,湊的頗近。

    溫熱的吐息落在他的背上,如同春風拂過越冬的河堤,催發兩岸綠意盎然,倒讓他覺得心中麻癢,肩輕顫抖。

    誤以爲他是疼得顫抖,溫歆像哄鄰里跌傷膝蓋的小孩子一樣,在他傷處吹了吹,道:“你稍忍一忍,我就快將黏着的衣服全剪開了,一會兒上了藥應當就不會太疼了。”

    程燁握實了拳頭又鬆開,最後只得沉沉嘆了聲氣。

    甜蜜的折磨不外如是。

    他自己要立個不太強的修仙者形象,假裝受傷逼出了溫歆的淚水,現在就該受着、忍着。

    好不容易等溫歆終於將與血痂粘着的內衫都剪開,他動作頗爲粗魯地將已破損不能再穿的內衫隨意脫了,毫不顧忌擦疼傷口。

    實際他就是用傷口的疼痛蓋過先前的麻癢感,勉強緩了些。

    之後的上藥纏繃帶倒是簡單。

    溫歆平心靜氣地處理完他背上的傷,又讓他稍微側身,將他肩頸處的傷口一併重新上了藥。

    都纏上繃帶,程燁上身裸露在外的肌膚也沒多少了,自然就不存在引發兩人間的尷尬了。

    程燁仍是取了件款式相同的玄色綢衣穿上,仔細看只暗紋有些分別。

    夜色已經很濃了。

    溫歆先是在元宵街市玩鬧過一陣,接着就勞累與人傀戰鬥,最後又費心神料理程燁的傷口——終於舒緩下心神,頓時覺得眼皮沉重,頭腦昏脹。

    因而她也無心再和程燁閒聊,接受對方好意贈予的軟褥就躺睡在了篝火旁,片刻工夫就進入夢鄉。

    完全不提防着才相識不久的程燁。

    也不知道她是很有把握程燁不會傷害她,還是就真的天真到離譜的程度。

    程燁凝視着她恬靜的睡顏,猶豫是不是該在以後的計劃上添上一條,培養溫歆擁有戒備心。

    然而要論對小姑娘居心不良的,首當其衝就該是他自己。

    因此他還是默默將這一條抹掉,想着之後反正自己會陪伴在她身旁,不許他人對她造成傷害,讓她維持純然心性也沒什麼不好。

    不過考慮到光是腦內籌謀計劃,不確定因素太多,爲了條條羅列出應對意外的辦法,程燁取出了紙筆,乾脆一步步推演有可能遇到的意外。

    睡眠於他反正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趁着夜未央,他總該爲後幾日去仙市、尋魔種的事做好準備纔行。

    一夜無事。

    被溫歆懸系在樹枝上的紅綢銀鈴雖然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着,但是因是特製作爲預警的工具,所以並沒有響過。

    而沉醉在夢境中的溫歆因爲對元宵燈市的熱鬧記憶深刻,夢中也仍是在歡喜地猜着燈謎。

    她贏得了許多獎品,幾乎拿不下。

    於是她就將獎品全部託付給與自己一道遊燈市的人拿着了,一身輕鬆地奔下一個燈謎鋪子去看。

    對方的臉看不清晰,但溫歆覺得有些熟悉。

    等等,她不是獨自遊的燈市嗎?

    夢中的溫歆有些疑惑,但是卻沒太在意,只在夢裏盡情享受着節日氣氛。

    直到天邊破曉,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見熹微晨光映亮程燁棱角分明的側臉,終於明白熟悉感從何而來。

    她猛然清醒——她竟然做夢和程燁同遊元宵燈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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