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定格在腦中的,是她父親死前的苦苦掙扎,破口大罵她沒有人性,竟弒殺親父。
“謝謝皇叔。”她回眸,朝着祁晏休微微頷首,淺淺一笑,隨即邁着步伐往外而去。
祁晏休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而剛走出大殿的門,晏華予臉上的神情立馬變了,笑容被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如夜的冷漠。
她擡頭望了一眼夜空,今晚沒有星子也沒有月亮,有的只是一片漆黑與拂過的冷風。
想想這接二連三的糟心事,她覺得這重生了還不如不重生呢,前世就讓她死了也行。
…
晏華予是自己回去的,祁晏休並沒有派人護送她,按照他的話來說就是——她要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就別指望跟他繼續合作。
呵,狗男人!
活該你孤獨終老!
她將斗篷披在身上,把兜帽戴上,好遮掩自己,回去的路上一直注意着周圍的情況,提防着有什麼意外,幸虧這邊守衛不算多。
永寧殿離流華殿不算遠,走過去大約一刻鐘就能到,然而,就在她走到半路時……
“長公主殿下。”
忽然,身後有人叫住她,對方的聲音很小,明顯刻意壓低了,聽着仿若一種錯覺。
但晏華予還是警覺了下,她轉頭,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個人。
這時,對方又喚了她一聲,晏華予隱約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便沒急着躲開,待對方走近了些,才發現是祁晏休身邊的那個侍從。
他跑過來後,直接伸手,將手裏的東西遞給她,“長公主,這是南疆的東西,對傷勢恢復好,可祛疤,是王爺特意叫小人送來的。”
是一個很小一盒的藥膏。
好吧,狗男人也有好的時候。
晏華予將東西接過,也沒來得及細看就收了起來。隨後,侍從又說:“長公主,小人叫楚玄,以後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小人。”
“嗯,我認識你。”楚玄是跟在祁晏休身邊多年的人,前世時晏華予就見過他。
方纔那番話應該是祁晏休吩咐的,晏華予沒有推拒,又頷首道:“代我謝過皇叔。”
楚玄俯身,向她行了個禮,隨後離開。
…
這發生的不過是一個小插曲,晏華予一邊捻着手上的藥膏一邊回去,想着之前祁晏休的話,她又在腦中把發生的事都過了一遍。
這時,她忽然猜想到,如果她父親真的重生了,那麼那一天,他那麼生氣,或許就不僅僅是因爲陳宣嬌的事情了。
也有可能,是因爲對她這個女兒的恨。
這兩件事堆積,給了他發泄的出口。
但這事要真細究起來,好像又不對。
景明帝是怎樣一個人,她很清楚,也知道前世他有多麼恨她,如果他真是重生的,那麼按照他喜怒無常、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的性子,估計不會僅僅是讓她跪着那麼簡單。
眼看着離流華殿越來越近,晏華予不得不收起了心底的思緒,腳步也越來越輕。
在壽春宮待了幾天,她今日已經搬回了流華殿,今晚上本就是偷跑出去找祁晏休的,現在再回去可不能被人發現了。
得,當真是耽誤不得了。
這邊,那一夥人很快來到了流華殿外。他們將御輦停靠在院子裏,向兩邊拉開鎏金色的紗幔,緊接着,坐在御輦裏的人便鑽了出來。
景明帝面色冷漠,不苟言笑,剛下了御輦,便轉頭看向了身旁的宮殿。
此刻,流華殿裏還亮着燈,足可見居住在這裏的人並未歇下,只是殿門大關,讓人一眼難以窺究竟。
兩個在附近守夜的宮女看到他,立馬跑過來,跪地行禮,“參見陛下。”
“長公主歇下了嗎?”景明帝問。
“啓稟陛下,並未,長公主說想待在寢殿內習字,不讓奴婢們打擾。”宮女回道。
景明帝沉着臉,邁步朝門口走去,“朕進去看看。”
他邁步上了臺階,內侍在前面推開殿門,他便徑直踏了進去,然而左右環顧了一圈,卻並未看到晏華予的身影。
反倒是在書桌旁,看到一個趴着睡的小宮女。
還不等他開口,內侍便主動走上前去,拍了拍小宮女的肩膀,小宮女迷迷糊糊地醒來,轉頭看過去,便露出一張被墨水畫了花的臉來。
正是輕禾。
一看到門口的景明帝,她便所有的睏意都清醒了,立馬慌慌張張地站起來,跑到景明帝面前,跪地行禮,“奴婢參見陛下。”
她低着頭,看起來誠惶誠恐,實則不過是看晏華予還沒回來,沒辦法了才如此。
景明帝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他站在那兒,周身氣勢渾然一體,極具壓迫感。
“長公主呢?”他沉着聲道。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只見她硬着頭皮悄悄往後看了一眼,好似並沒有發現晏華予已經不在殿中了。
景明帝頓時怒從心起,“朕問你,長公主呢!”
輕禾身子一抖,好似被嚇到了,頭埋得更低,顫抖着說:“回陛下,奴婢不知。”
“來人!”
景明帝皺着眉,他招手,氣沖沖地準備叫人,可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父皇……”
清冷的嗓音響起,景明帝回頭一看,就見一個身披織錦斗篷的少女站在院子裏,身旁還跟着一個宮女,兩人好似才從外面回來。
晏華予走過來,提着裙子上了臺階,朝着景明帝緩緩行禮,“父親深夜來找女兒,是女兒怠慢了。昭和知錯。”
“你去哪兒了?”景明帝冷着聲音,目光緩緩在她身上打量過,看到了她鞋子邊上沾着的泥土,以及一兩根嫩綠的草尖。
“女兒在房中煩悶,出去走走,忽見遠處桃花樹開,便折了一些花枝回來,試試做桃花糕。”她低眉順眼,神色不似有假。
景明帝轉頭看向她身後的小宮女,對方手中提着一個花籃,裏面確實是新鮮的桃花。
“那方纔,爲何她們說沒見你出去?”
晏華予擡頭,悄悄望了眼跪在不遠處的兩個宮女,收回目光時恰好掃過跪在景明帝身後微微擡頭的輕禾,看到了她臉上畫着的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