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樂大案 >第四十章 武英殿辯是非(一)
    武英殿外。

    “大人,小心。”眼看湯宗要進去,車在行不放心道。

    “嗯。”湯宗點頭,交代道,“你和玄武,還有通寥大師在此等候。”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堅毅的跨過了殿門。

    入眼便看到了癱跪在地上,面色煞白的黃淮,湯宗心中一驚,又看到幸災樂禍的紀綱和陳瑛,想起與黃淮昨日的商議以及沒有抓到程湯的事實,心中隱隱明白過來。

    “臣大理寺卿湯宗見過皇上。”湯宗跪下參拜。

    “好好好,現在都到齊了。”座位上,朱棣冷笑一聲,雙眼中露出了久經沙場的兇狠,“湯宗,你可知朕今日爲何叫你來?”

    “回皇上,臣知道,是因爲朝堂之上有人彈劾臣包庇私放程湯!”

    湯宗不卑不亢,如實陳奏。

    朱棣指了指案桌上滿滿兩摞的奏疏,“你說的就是這些,朕問你,昨日黃淮去探望你,都說了什麼?”

    “回皇上,黃大人來臣府上,一是得知臣病了,前去看望,二是要找臣問一下程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臣已經都告訴他了。”

    湯宗說完看了看案桌上的彈劾奏疏,有意轉移朱棣話題,將黃淮從問話焦點中摘出來,“皇上,程湯的事情道今日纔剛剛兩日,不要說黃大人,就是上書參臣的那些人,也未必有幾個知道其中到底是什麼內情。”

    “呵呵,有意思了。”朱棣聞言沉默幾息,他心中已認定湯宗的確是私放了程湯,現在聽湯宗如此說,於是表情變換,笑出了聲,從兇橫變成了戲謔,便轉頭看向陳瑛,“陳瑛,湯宗的意思你聽明白沒有?”

    陳瑛上前,跪在湯宗身旁,“回皇上,臣聽明白了,湯大人是在說臣等在誣陷他。”

    “好,你們四個都是大明朝堂肱骨之臣,朕今日給你們當個判官,孰是孰非,辯個明白,陳瑛,你昨日不是要和湯宗御前對峙嗎,現在說說你的理由,告訴湯宗你沒有誣陷他。”

    “是,皇上。”陳瑛清了清嗓子,“皇上,前日紀千戶來找臣,將無想寺和太醫院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臣,他擔心湯大人與程湯私交甚密,錦衣衛此去可能無果,湯大人是刺駕案主查,身負皇命,又怕誣陷於他,不敢對皇上訴說,臣身爲督察院左都御史,身負監察之責,起初也是覺得此等大案,湯大人定不會如此廢公爲私,膽大妄爲,可臣昨日看望湯大人的時候,沒有見他的二公子和總是跟在他身後的車在行,臣便覺得有問題,誰知錦衣衛真的沒有抓到程湯。”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看着朱棣,“皇上,程湯是前朝舊臣,有虛名神醫之稱,對前朝僞帝衷心耿耿,所以皇上登基之後,他便辭官不做,歸入鄉野,而湯宗卻與此人來往甚密,還讓他的二兒子做了他的徒弟,自無想山回來後,他處處維護程湯,所有種種,臣敢斷定,必然是湯宗派人接走了程湯,藏匿起來,然後又與黃淮共謀欺瞞皇上,爲程湯脫罪,使案情真相不能大白於天下,皇上,湯宗所作所爲已經與兇犯無異,臣請立刻革去他官職,下入北鎮撫司詔獄,拷問程湯下落,要找到兇犯程湯,唯有此途!”

    他表情憤然,說的也是凜然,將自己的“監察之責”強調了好幾遍,竭力給自己攬功。

    聽到陳瑛如此說,癱坐地上的黃淮抖擻精神,立刻道,“皇上,陳大人所言,均是子虛烏有,臣本就與程湯少有往來,況且已經十五年不曾見過他,爲何要與湯大人共謀爲他脫罪?”

    大臣共謀可是大罪,朱棣是造反起家,平生最忌大臣密謀,所以他死活也不能承認。

    但他最開始的言語已經讓朱棣認定他心中有鬼,所以理都沒有理他,看向湯宗,“湯宗,你有何話說?”

    湯宗道,“回皇上,臣有話說,臣想問問陳大人,難道靠猜測就能作爲證據隨便彈劾他人?短短兩日,督察院彈劾臣的那些人有幾個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陳大人教一句,他們寫一句?”

    陳瑛道,“皇上,湯大人與那程湯相熟,甚至還將兒子託付與他八年,而今程湯犯事潛逃,任誰都知道與他有關,定是他派人接走了程湯,湯大人說彈劾他的都是猜測,那就請他將他兒子湯玄武和屬下車在行喚來!”

    如果是在昨日,陳瑛的這一番話一出口,湯宗立刻就會沒了辯詞,蒼白的一句“他們外出了”很是無力,而朱棣本着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目的,也八九不離十要將他下獄,但玄武回來了,一切都已經影響不到他了。

    “皇上,臣若是喚來犬子和車在行,陳大人敢在皇上面前承認他是帶領督察院御史誣陷於臣和黃大人嗎?!”湯宗凜然道。

    兩人都沒有對着對方說,而是讓朱棣互相傳話。

    朱棣看向陳瑛。

    陳瑛不語,他看着表情凝重,目光堅毅的湯宗,有些心虛,心說難道自己漏了什麼?

    但他不說話,紀綱卻是信心滿滿,他覺得陳瑛昨日已經派人監視了湯府,沒有發現車在行兩人進出,怎麼可能突然出現,於是當先跳了出來,上前跪下,信誓旦旦道,“皇上,湯大人若能喚來兩人,臣就和陳大人向湯大人認錯!”

    他說就說,還將陳瑛拉上,惹得陳瑛老大不願意,斜着眼睛看他。

    朱棣又看向湯宗,他今日本是動了震怒,沒想到卻變成看戲的了。

    也罷,既然事關刺駕案,而且都已經到了,那就當面鑼對面鼓讓他們說個清楚。

    “皇上。”湯宗道,“請皇上許臣的犬子湯玄武,還有大理寺評事車在行進殿。”

    湯宗此言一出,陳瑛和紀綱大喫一驚,臉色“唰”的一下慘白,兩人對視一眼,均能從對方眼裏看出來疑惑和驚懼。

    要知道,他們給湯宗定的私放兇犯的罪名最爲關鍵的就是湯玄武和車在行,倘若兩人此時出現,那罪名自然就站不住腳了。

    “準了!”朱棣看了一眼他們兩人,眼中盡是惱怒。

    黃儼得到旨意,打開了門,車在行和玄武走了進來,跪在堂前。

    車在行久在京師,心態還好,玄武卻是第一次進宮,第一次見當今皇上,不免有些慌亂,心中忐忑,走道都有些不穩。

    紀綱和陳瑛見了,臉色更是煞白,兩人又對視一眼,差點跟黃淮一樣癱倒下去,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湯玄武果真出現了,就代表他們的謀劃成了誣告,湯宗完全可以反戈一擊。

    但黃淮卻只是看了一眼,依舊面如死灰,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縱然洗脫了私放程湯的嫌疑,但已經犯了朱棣的大忌。

    車在行和玄武到了殿堂,跪在湯宗身後。

    “臣車在行叩見皇上。”

    “草民湯玄武扣見皇上。”

    “擡起頭來!”朱棣道。

    兩人擡起頭。

    朱棣原本上次就要見車在行的,只是沒有見上,這次見了,覺得他一表人才,氣質不凡,心中很是喜歡,“你就是車在行?”

    “回皇上,臣就是大理寺評事車在行。”

    “這兩日你在那裏?”朱棣問道。

    “回皇上話,自從無想山回來,臣這兩日就在京城,湯大人派臣陪二公子找尋醫治療夫人之病的藥材。”

    “嗯。”朱棣點頭,看向玄武,“你是湯宗的兒子湯玄武?”

    “回皇上話,草民是湯玄武。”

    “你跟着程湯學醫?”朱棣直接問關鍵問題。

    “回皇上話,草民八年前隨師傅學醫,直到兩日前得知母親臥牀,才隨父親回了京師,而後便忙於醫治母親之病。”

    這話自然是湯宗教的,不過他這樣一說,陳瑛立刻焦急了起來,對朱棣道,“皇上,臣昨日去看望湯大人的時候,曾想見一見這湯玄武,可湯大人卻說他外出了,不讓臣見,說讓四五日之後再見,臣懷疑他放走了程湯之後,又回到了京師!”

    不容他不着急,因爲這事要是朱棣認可了,接下來就該面對湯宗對自己的誣告指控了。

    湯宗立刻道,“皇上,昨日陳大人是要見犬子,可臣已經告訴他,犬子外出找藥,可陳大人就是不信,現在又懷疑犬子出城之後又回來,同樣是猜測,還請皇上讓陳大人拿出證據來!”

    朱棣無奈,今日這事鬧成這個樣子,他也沒想到,奉天殿的案子在他心中分量極重,本來已經磨好了屠刀,誰知現在卻不知道該斬向誰。

    他看向陳瑛,“方纔湯宗拿出了證據,你有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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