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樂大案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朝堂爭辯(六)
    奉天殿後堂,朱棣早就站了起來,眼神冷冽,脣上鬍鬚根根翹起,雙拳捏的緊緊咔咔作響。

    但方纔失言的胡廣卻不敢說一句話,因爲他現在有些恍惚,實在有些猜不出現在的朱棣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張輔驚訝地看着湯宗,“湯大人,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英國公,湯某自然知道,否則也不會當着諸位大臣的面說出來。”湯宗道,一點不顯驚慌。

    楊士奇擔憂得看着他,卻也不知如何幫着說話。

    其實他和楊榮如此聰明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湯宗所言的道理,而是這個道理他們不敢說。

    不過這次湯宗所言的後果可比剛纔說前朝舊臣之事要嚴重的多,因爲方纔無論他怎麼說,都是爲了前朝舊臣,奉天殿內總有十之三四的人爲求自保,爲他幫腔,可這次呢,他直接暗喻當今皇上的不是,連個敢幫他說話的都沒有了。

    但卻不缺要拿他是問表忠心的,身邊的劉秉立刻道,“借唐朝之事隱喻當朝,湯宗,你是何居心?!”

    湯宗眯眼看他,還是同樣的一句,“不值與駁!”

    “湯宗,你!”劉秉氣的都要跳腳了。

    “湯大人,皇上怎麼做還需要你一個做臣子的來教嗎?”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你是說唐太宗的皇位來路不正了?”

    “湯宗,你是不是還在隱喻皇上當年的奉天靖難?!”

    “......”

    頓時,奉天殿裏呵斥之聲此起彼伏,都是對準湯宗一人,口水都能將他給淹了,連個還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陳瑛再旁冷笑,心道,“我專心夾菜又怎麼樣,你自個都能將自個給玩死!”

    “諸位大人安靜,莫要激動!”黃儼趕忙道,但羣情激憤,哪裏有人聽他的,黃儼無奈,看向紀綱,“紀指揮使,朝會禮節,豈容褻瀆?!”

    噌——

    紀綱拔出了繡春刀,大喝一聲,“錦衣衛聽令,但有不遵朝會禮法者,立刻拿下!”

    “是!”大殿四周的大漢將軍得令。

    這一下果然有用,奉天殿中立刻鴉雀無聲,羣臣一個個站的筆直。

    “諸位大人,可還有要再議的?”黃儼問道。

    張輔看了看羣臣,道,“黃公公,我等沒有要再議的了。”

    “好。”黃儼朝衆人躬身,“那內臣這便去如實稟告皇上,諸位大人稍待。”

    “黃公公,且等一等。”

    突然,站在最前排一人出聲,衆人看去,原來是前軍都督府事,駙馬都尉王寧。

    這王寧可不同於胡廣一直向朱棣舉薦取代湯宗的劉楨,他是朱元璋的女婿,論起來比劉楨還大一輩,是懷慶公主的丈夫,出身並不怎麼好,能被朱元璋看上,還將女兒嫁給他,自是因爲他本人才能出衆,曾掌管後軍都督府,朱棣發動靖難時,曾多次偷偷向他傳遞情報,後事發被抓,多虧懷慶公主多次哭訴求情,建文帝朱允炆纔沒有殺他,只是將他下獄。

    後來朱棣登基上位,他因公被封爲永春候,曾經小人搖身一變,成了功臣。

    這裏不得不說一句,朱允炆這個人能將大好江山白白丟掉,他自己的性格眼界以及能力就有很大的問題,像陳瑛、王寧、李景隆這種要麼反叛被抓,要麼草包將軍一個,真應是該殺就殺,不能兒女情長,但他呢,一有人求情,他就心軟,反而戰敗被俘還未投降的大將顧成卻被直接誅殺了家眷,逼的顧成反叛,最後還因功被朱棣封了侯,如此行事如何怎麼成大事?怎麼讓前線拼殺的將士心服?

    可見朱元璋當年真的是所託非人。

    說回這王寧,他還有一個身份——漢王死黨!

    也許是因爲當年協助朱棣造反嚐到了甜頭,這十五年來也遇到了一些不順心之事,所以他便想將當年之事再來一遍,這幾年他是全力協助漢王爭奪太子。

    “駙馬有話請說。”黃儼道。

    “多謝黃公公。”王寧躬身,轉身看向衆臣,“諸位大人,咱們今日說了前朝舊臣之事,也說了太子廢立之事,但王某卻是越聽越奇怪,越聽越不明白,咱們在這朝會上所議何事?自然是周洪宗、耿璇、耿通三人的謀逆之事,前朝舊臣之事爲此,太子廢立之事也是爲此,但咱們又說了什麼呢?當朝之臣?前朝舊臣?唐高祖?唐太宗?嫡子立長不立幼?立長不立賢?諸位大人,都錯了,咱們要議的是,爲何十五年過去了,太子身邊倚重之臣,除了久在病榻之上的姚大人,清一色成了當年的僞帝舊臣?當今太子做下如此忤逆之事,還有沒有資格繼續穩坐東宮?!”

    “姚大人”指的就是靖難第一功臣,黑衣宰相,被朱棣封爲太子少師的姚廣孝。

    王寧這話總算是將話題引回了正題,他回頭看向湯宗,笑道,“湯大人,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不過王寧方纔說的倒也是真的,雖然十五年來,朱棣找了不少人輔佐太子,但太子最爲倚重的,還是楊士奇,楊榮等人,清一色的前朝舊臣。

    看着王寧俊美的容顏,湯宗心中卻是說不出的厭惡,他這擺明了,就是把所有問題都牽連向太子,連皇上對前朝舊臣的不信任都不放過。

    “王大人......”湯宗正要回話,卻看着王寧愣住了,因爲自他身上,湯宗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胭脂水粉味道。

    王寧有一個癖好,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從年輕時就極爲在意自己的形象,好打扮,平時的衣服都是色彩豔麗的名貴絲綢,臉上白白淨淨,鬍子都是每日一根根梳理整齊,還極好胭脂水粉之物,頗具魏晉之風,不過這樣卻鬧得許多人都對他敬而遠之,但他不管不顧,樂在其中。

    回想杭州府的種種,湯宗腦中瞬間閃過不少念頭,眼睛再也無法從王寧身上移開。

    見他不說話,只是看着自己,王寧以爲湯宗被自己的話問住了,輕蔑笑道,“怎麼?湯大人無言以對了?”

    湯宗不語,看向金鑾座旁的紀綱,眼神中透露着疑惑。

    紀綱嚇了一跳,心臟好似被人狠狠錘擊了一下,面色都呆滯下來。

    一月相處,他現在還真有些怕這位主,被他看着就好似被一隻猛獸盯着。

    “我無言以對?”湯宗冷笑一聲,重新看向王寧,“刺殺漢王的兇手指認是耿通指使,但耿通可還沒有親自承認說是太子殿下授意,至於奉天殿刺駕的案子是周洪宗和耿璇所爲,這是紀指揮使說的,可我湯宗纔是主查,我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如何信誓旦旦就說與太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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