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樂大案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驚
    王朗瑞點頭,“是的大人,但周洪宗提出這個要求,草民東家也很爲難,因爲我們從不做糧食生意,而且十四萬石漕糧也有上百萬兩銀子,這前前後後二百多萬兩簡直能將東家的家底掏空。”

    “原來這二百多萬兩銀子是這麼來的。”湯宗問道。

    “是的,大人,當時草民東家也是非常擔心,畢竟這銀子也是太多了,周洪宗就提出如若還不上銀子,便將之前官府查封的幾家絲綢行的一千多臺織機劃到東家名下,而且提高以後我們濟民絲綢行的青絲收購份額,有了這層擔保,我們東家這才答應下來,兩日時間便籌措了銀兩,找了多家糧商換來精糧,送到了雲中官倉之中。”

    他說完小心翼翼拿出一張小心折疊保存的絹布,恭敬交給湯宗。

    這上面居然是周洪宗當日所書的憑證!

    湯宗看過之後,心中大驚,看來王朗瑞所言不假,但卻也心中奇怪,因爲周洪宗是個心思極爲縝密的人,許多事情他都不讓身邊人知道,卻居然留下了這份親自書寫的憑證,這可不合他的作風。

    想到王朗瑞的話,那唯一的解釋就是當時的他極爲急迫!

    王朗瑞繼續,“可惜沒過幾日,周洪宗便自殺身亡,消息傳來,草民東家着急不已,兩百多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這債務足以將我們濟民絲綢行壓垮,草民便給他出主意,曾有緣在江南運河上見過欽差大人您,可以找您想辦法將那一千多臺織機划過來,東家也覺得是個好辦法,可當我們正準備出門的時候,那杭州知府王清源卻突然帶人找上門來,不問青紅皁白,直接查封了我們濟民絲綢行,還將我們東家全家老幼三十餘口抓進了知府大牢,當天夜裏就全給殺了......”

    他說到這裏,痛哭不止,鼻涕眼淚一大把,“草民聞之消息,悲痛不已,想到多年來東家向來待草民不薄,於是發誓要討回公道,於是便想自己去找大人訴說原委,奈何去了布政使衙門,才知大人已經回京,於是便找陳瑄大人審冤,可陳大人還未聽完草民講完事情經過,便言草民胡言亂語,說王清源爲官清廉,斷然不可能做出如此之事,命人打了草民一百杖,關進了大牢,草民的這條腿就是被這樣打折的。”

    湯宗靜靜聽着,面色雖然平靜,但心裏卻已經翻起了滔天巨浪,自己苦苦追尋的往杭州官倉運糧之人以及漕船上的其他貨物原來都是出自這濟民絲綢行!

    只可惜自己當時卻所託非人了,自己派闞六假冒的王清源去查訪時,他肯定已經知道自己對周洪宗的動機有所懷疑,爲了嫁禍順利,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陳濟民活着見到自己,將實情和盤托出。

    現在看來,自己當時的分析是對的,周洪宗隱瞞江南運河漕糧被劫的動機根本不是什麼要成爲皇上身前的一座山,而是這二十萬匹絲綢,而闞六劫掠漕船也不是爲了漕糧,同樣是這二十萬匹絲綢,因爲他知道,只要這二十萬匹絲綢沒有下落,周洪宗無論如何都不敢如實上稟朝廷。

    因爲這明顯是周洪宗利用官府漕運中飽私囊,將絲綢不花一文錢運往北方諸省獲利!

    且不說絲綢買賣差價,就是這些運輸銀兩都不知幾何!

    而要他周洪宗使用官府漕船,那就得與耿璇這個漕運參將一同合謀,他們兩人的動機是一致的。

    二十萬匹絲綢事小,用漕船運輸事大,王朗瑞已經說了,這生意做了五年,兩人五年中獲利不知多少,這次要是如實上稟,朝廷查下來,萬一查到這二十萬匹絲綢,那他們這罪過可就大了。

    所以他們拖延的那十幾天,其實是在找這二十萬匹絲綢,一旦找到,說不得他們還真的會上稟朝廷漕糧被劫,只有凌晏如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還傻乎乎地跟着找漕糧。

    這案子終於算是徹底清楚了。

    湯宗看着王朗瑞,正要說話,忽然想起他方纔最後的言語,“你是說你向陳瑄告冤,他非但沒有受理,還將你打了一頓,關進了大牢?”

    王朗瑞道,“是的,大人,陳大人一開始還聽草民訴說冤屈,可剛說了一半,他就說草民胡言亂語,打了草民一百杖,關入大牢,後來草民花了身上所有銀子纔買通獄卒,撿了這條命,草民無奈之下,只得來京找大人做主,爲東家喊冤。”

    說完跪下道,“請大人爲草民東家做主呀......”

    說罷便嚎啕大哭起來,看起來他的確與他的東家感情很深。

    湯宗皺眉,細細思略,忽然想到回京那夜,陳瑛的話,他恍然大悟。

    當時陳瑛說,他雖然不知道漕船上有什麼,但可以忠告湯宗,這件事一旦翻出來,朝堂上就再也沒有他湯宗的立足之地。

    什麼事情會讓自己一個大理寺卿在朝堂上沒有了立足之地?那就只有兩個原因,一是皇上不喜,二是羣臣不悅。

    皇上不喜湯宗倒是真的,但可不是因爲這件他自己才明白過來的事情,那如此看來,陳瑛這意思就是說,朝堂上很多人都知道或者都參與了利用朝廷花費大量銀子和勞力才建造起來的漕運中飽私囊,這是屬於不能公開的祕密!

    漕船從杭州府出發去往北方諸省,必然要經過陳瑄的漕運衙門所在地——淮安,周洪宗和耿璇做了五年這生意,陳瑄不可能不知道,那唯一的解釋就是,陳瑄這個漕運總兵從始至終都是知道這條生財之道的,甚至親身參與,恐怕不止杭州府,江南運河所經過的所有州府,都存在這種情況,是他故意縱容的。

    他掌管江南運河十年,算下來,不知牟利多少銀子!

    湯宗越想越怕,不由得冷汗直冒,朱棣是個眼睛裏不容沙子的人,這件事牽扯深廣,官員參與衆多,若是被他知道了,最後的聲勢說不得要趕上當年太祖時期的“空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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