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時候會醒,等他醒了,看到她又會是什麼反應?
葉姿不敢想,卻又忍不住去想。
各種奇奇怪怪亂七八糟的念頭紛至沓來,她的心情也跟着一會兒喜一會兒悲,再加上在醫院這些天休息不好,不知不覺她竟然睡着了。
她夢見自己伏在季蘭的牀邊哭,因爲籌不到手術費,因爲不能救季蘭,因爲自己的脆弱和無助而哭。在現實中她總是那麼堅強,好像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怕,可是夢裏,她卻恨不能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再也不要面對那些讓她無能爲力的恐懼。
哭着哭着,病牀忽然塌了,她支持不住,瞬間跌落了下去。
地面變成一個空空蕩蕩的黑洞,她看不清裏面有什麼,看不到底部在哪裏,只是不停地墜落。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想喊救命,卻喊不出聲,想掙扎着抓住什麼,卻又無法動彈。過了好久好久,她才一個激靈,從噩夢中驚醒。
揩了揩額頭上的冷汗,她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元野公寓的沙發上,只是頭頂的水晶吊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滅了,只有身旁一盞落地燈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剛剛褪下去的冷汗嗖地一下又回來了。
元野居然不見了!
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和元野之間所有的不愉快,只是噌地翻身坐起來,和所有人遇到類似事情的反應完全一樣,大叫一聲:“元野!”
隨着她的尖叫,一個頎長的黑影應聲出現,彷彿一直在等着她喊似的。
元野已經換了身淺灰色的家居服,溼漉漉的髮梢說明他剛洗過澡,或許是大醉未醒,他的眼神帶了幾分慵懶,薄脣顏色淺淡,卻越發給他添了幾分說不出的性感。
他靠在書房的門框上,一雙幽深的眼眸透出不明的神色,深深地打量着她。
“睡醒了?”
淡淡的問候,略帶酒後獨有的低沉和黯啞,聽不出他情緒是喜是怒。
看他安全無恙,葉姿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反應好像有點兒過度了。
人家好好地在屋子,她卻叫得跟發現殺人現場似的,這個……着實有點糗。
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趕緊坐了起來,想了想,又站了起來。
迎上元野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瞬間覺得自己更糗了。
“那個……”她搜腸刮肚,想找出幾句話說,卻更加語無倫次,“你喝醉了,然後……元菲把你送回來的……”
解釋完這句,她卻發現自己還是什麼都沒解釋清楚。
好在元野很有耐心,引導式地提問:“那你呢?”
是啊,元菲把他送回來,她又是怎麼出現的?空降麼?
葉姿雙手交握在胸前,不住地擰緊又鬆開,彷彿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瞅着她呆呆萌萌的小模樣兒,白皙的臉頰還帶着殘餘的睡意,小鹿般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在朦朧的光線裏散發着奇異的流光溢彩,元野再也按捺不住,幾步上前將她攬在懷裏。
“傻妮兒,別給自己找藉口了,”他聲音帶着磁性,掩不住再次見到她的喜悅,“你回來就好。”
結結實實把她抱在懷裏,他不由得發出一聲低低的喟嘆,透着滿足和欣喜。
幾天不見,如隔三秋。
若不是因爲惦記着這丫頭,他至於連喝點酒的自制力都沒有嗎?醉得稀裏糊塗,沒想到醒來卻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看到她重新迴歸,這感覺簡直太好了。
被動地被他抱在懷裏,聽着他耳邊的低語,葉姿忽然覺得有一股沒來由的火苗,噌地從腳底直燒到耳根。
這可是恆溫二十五度的空調房,她怎麼會體溫驟升成這樣?
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裏,這是第一次,她沒有惱怒地推開他。
重新落入他味道熟悉的懷抱,數日的疲憊潮水般地席捲而來,將她重重淹沒,她無力掙扎,也不想掙脫。
或許是剛纔做惡夢被嚇着了吧,她這樣安慰自己,就當是給自己一個藉口,讓她可以有理由停靠在這裏。
可是一想到那個噩夢,她就想起了季蘭,想起了陸凱飛……
她出現在這裏,不是爲了跟元野卿卿我我,而是爲了把陸凱飛撈出來而付出的代價。這種感覺讓她心情沉重。
他還是那個元野,他沒有變,他也不會變。
而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率性而爲的葉姿了。
輕輕推開他,葉姿的動作緩慢,卻很堅定。
察覺到懷裏的小人牴觸的情緒,元野適度地放開了手,低頭看向她。
避開他探究的目光,葉姿微微低了頭,擡手把鬢邊的髮絲掖到耳後。
“元少,我是來工作的。”
後退幾步,她刻意與他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語氣呆板。
看着她僵硬的動作,元野覺得,剛纔還滿溢在胸膛裏的某種情緒,彷彿潮水般瞬間褪了下去,只餘下一片空蕩和荒涼。
完成任務?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是啊,他怎麼忘了,她的工作就是個小警察,她的任務就是負責保護他!
“成。”擺脫內心那種隱隱的失落感,元野灑脫地笑笑,走到沙發前坐下,“你現在想做什麼?”
保持着低眉順眼,葉姿輕聲說:“元少,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就連元野也不得不承認,這丫頭還是有點兒天賦的,瞧這溫順的表情,這恭敬的姿態,很容易讓人產生優越感。
既然如此,他不妨就試試。
“給我泡杯茶。”
“是。”依然是語氣輕柔的回答,葉姿立刻行動了起來。
燒水,找出茶葉,沖洗茶具,洗茶,沖泡,看着她有條不紊的動作,元野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
這還是第一次,她這麼有服從性。
接過熱氣騰騰的茶杯,抿了一口,馥郁的茶香讓他確信,她這次的確是給他規規矩矩地泡了杯茶,而沒有趁機做什麼整蠱的小動作。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葉姿,神情帶了幾分新奇,重新打量着她。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丫頭轉性子了?
還是,她想嘗試一種遊戲新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