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菲一邊整理着衣服，一邊瞄着電梯鏡面裏的自己，好像還有點兒擔心。
“二嫂，我現在看起來精神麼？不會被二哥發現什麼吧？”
“不會。”葉姿把視線放在一跳一跳的數字鍵上，努力不讓自己笑得太明顯，“你看着挺好的，別擔心。”
聽到她確鑿的回答，元菲這才放心下來。
也不怪她這麼怕元野，誰讓她前不久剛剛做了對不起她二哥的事，不僅差點兒給綠地集團造成損失，甚至還得元野親自出馬，才能把她從綠島抓回來。
再加上回來被顧以秋一頓收拾，還得費勁巴拉地去找學校老師，把好不容易辦下來的休學取消，讓她能繼續上學。給家人添了這麼多麻煩，這丫頭還處在觀察期呢，當然得好好表現。
元菲看着嘴硬，其實心裏頭也是覺得有點兒愧疚的，要不然也不會一聽到元野的名字就跟被火燒了腳丫子似的。
眼角瞄到元菲使勁地掐着臉蛋，好讓自己迅速精神起來，葉姿覺得自己有點兒過了。
“哎，對了。”她迅速找到一個話題，好轉移元菲的注意力，“你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元菲放下正在自我摧殘的手，小臉露出回憶的神情：“就是進小區大門以後，有一片小廣場……二嫂，等會兒到了我給指一下啊。”
“嗯，”葉姿點點頭，顯得很是認真，“你最近一直覺得被人跟蹤嗎？”
“對啊，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說起這件事兒，元菲皺起了眉頭，“可是那種感覺就是一直有，趕都趕不走，真邪門了。”
葉姿前一晚陪元菲住在這裏，一夜無事，她也就沒了那麼多的擔心，或許真的只是錯覺呢？
可是她沒有想到，人的第六感有時候是很準確的，準得就像元菲說的那句話，真邪門了。
走到門外，她們才發現早晨下了一層薄薄的霜，鋪在地上顯得一種淡淡的銀色，整個世界都顯得素淨了許多。
元菲扯了扯揹包的帶子，一邊順着冬青樹叢的綠化帶走，一邊指着前面：“二嫂，就在前面那個地方，這幾天晚上每次我走到那裏，都會有那種感覺——”
她剛說到這裏，話頭戛然而止。
葉姿的視線被樹叢擋住了，並沒有看到元菲看到的東西，只是奇怪她爲什麼忽然止住了話頭。
當她擡眼看過去的時候，就發現元菲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變得比地上的霜還要蒼白，整個人彷彿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也動不了。
心頭涌上一種隱隱的不安，葉姿立刻快步上前，隨即，她也看到了，看到了元菲愣住的原因。
小小的廣場上鋪着一大片擺成心型的紅玫瑰，映着霜白色的地面，紅得彷彿是天邊燃燒的火燒雲，絢爛奪目，瑰麗無比，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樹叢的那一邊，走過來一個清瘦的身影，他穿着墨藍色的仔褲和黑色的短款羽絨服，或許是這身裝扮不太適合冬天的京都，把他露在外面的皮膚凍得有些蒼白，可是那雙沒有戴眼鏡的眼鏡卻顯得無比的明亮，看着元菲的時候彷彿就像地上那些紅玫瑰，映出兩團熾熱的火。
邵錦程慢慢走到元菲面前，目光復雜，帶着掩不住的激動：“菲菲。”
他的臉頰帶着稀疏的鬍子茬，給他年輕的臉上增添了不少成熟的感覺，卻也顯得有些滄桑憔悴。
葉姿太驚訝了，驚訝到她幾乎都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爲這個男人是她出現的幻覺。
她完全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邵錦程，顯然，元菲也沒料到。
迎着那雙熱得幾乎能烤死人的眼睛，元菲的眸色卻漸漸冷卻了下去。
“滾遠點兒。”
冷冰冰地丟下這幾個字，元菲一把扯過葉姿，轉身就要往外走。
看到她要走，邵錦程顧不得還有第三者在場，趕緊上前攔住了她的路。
“菲菲，你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
“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
元菲連看都不看他，冷冽的臉色讓葉姿瞬間想起了元野。
這哥倆一沉下臉，還真是挺像的。
邵錦程看了眼葉姿，注意力馬上又轉移到元菲身上。
“就給我兩分鐘，行嗎？”
被他掃了一眼的葉姿覺得很彆扭，她覺得在元菲和邵錦程之間，她好像總是以一種發光發熱的電器的形式存在着，這感覺讓她無比難受。
真的是摳，元菲此刻的臉色很不好看，又無處發泄，只能在手上狠狠加勁，葉姿就這麼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胳膊處被摳得生疼，葉姿只能隔着模糊的淚眼，看着元菲拽緊自己，賭氣般地往外走，根本不想聽邵錦程說話。
是啊，兩個人之間的恩怨都被拿到明面上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元菲和葉姿剛走了沒兩步，邵錦程的聲音就從身後響了起來。
“菲菲，你要是不理我，我就天天在這兒等你，等到你理我爲止！”
元菲的腳步頓了頓，似乎遲疑了那麼一秒鐘，但是很快就繼續往前走，連頭都沒回。
也是，要是她信了邵錦程的威脅，那她也不是那個十歲就敢拎着殺豬刀滿大街追肉販子的姑娘了。
看她根本不爲所動，邵錦程不依不饒，繼續提高威脅的籌碼。
“我知道你住在十八號樓三單元1602，我知道你每天的課程安排，我知道你的手機密碼微信密碼——”
他的話還沒等說完，元菲就猛地回過頭，幅度之大，差點兒把手裏的葉姿給甩進水池子裏。
“邵錦程，你敢人肉我！”她此刻的樣子活像一頭暴怒的母獅，轉眼就要把眼前這個男人撕個粉碎。
邵錦程清瘦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神情：“菲菲，那不叫人肉，咱倆在一起那麼久了，這點兒信息我還能不知道嗎？”
“閉嘴！”元菲怒吼的聲音，幾乎讓葉姿震得兩眼發黑。
她一把甩掉葉姿那隻無辜被害的手臂，雙眼幾乎噴着火，幾步就走到了邵錦程面前。
“邵錦程，我以前跟你在一起，是我自己瞎了眼！”她的大嗓門絕不是蓋的，氣勢更是咄咄逼人，“你就算知道我信息又怎麼樣，還想威脅我？我要是怕了你，我元菲跟你姓！”
葉姿一邊揉着耳朵，一邊心有餘悸地盯着元菲。
她實在沒想到，元菲的決心居然這麼堅定。估計邵錦程就算不被她嚇退，也會被獅吼功震昏過去了。
只不過，邵錦程的耐受力看來要比她想象得強得多，當然也有可能是跟元菲相處時間久了，早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體。
“菲菲，你誤會了。”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擁抱元菲，卻被元菲眼疾手快地拍開，只能一臉誠摯地說，“我是想說，我知道你每天的行程和安排，我會一直在你出現的地方等你，直到你感動爲止——”
“感動你妹啊！”估計元菲是氣急了，直接爆了粗口，“現在想感動我？你打我哥主意的時候幹嗎去了？腦瓜蛋子進灰了？”
看着暴跳如雷的元菲，葉姿深刻覺得，自己跟元菲相比，絕對是賢良淑德的新世紀好女友了。
敢於直面這樣的元菲，邵錦程也算是真的勇士了。
“那你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說幾句話好不好？”
他的鍥而不捨，卻招來元菲當胸一腳，直接把他踹倒在那堆紅玫瑰上。
要不是穿得厚，估計他當場就被萬刺穿身了。
“邵錦程，我跟你說過，見你一次打一次，打死爲止。”元菲蹭了蹭腳底的灰，一臉地嫌棄，“我說到做到！”
邵錦程捂着胸口，身下是被壓得粉碎的玫瑰花，紅的白的黑的，色彩對比如此強烈，倒有一種悽豔的美感。
“菲菲，我……我不想解釋什麼，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要是真知道錯了，就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元菲眯緊眼角，小臉露出不符合年齡的狠勁兒，“別以爲我是嚇唬你。你去打聽打聽，我老爸是誰，我兩個哥哥是幹什麼的，還有我二嫂——”
正在一旁揉胳膊的葉姿冷不丁被拽了過來，無奈地充當着元菲的恐嚇工具。
“我二嫂可是個警察，就算我真打死了你，她也能把我保出來！”
看着她那副姑奶奶上面有人的囂張態度，葉姿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一臉苦笑。
只有老天知道她有多無辜，她分明就是個路人甲好嗎？爲什麼要讓她包庇一個準殺人犯啊？
一邊努力在臉上僞裝出一個嚴厲冰冷的表情，葉姿一邊在心裏提醒自己，一會兒一定要告訴元菲，打死人是犯法的，別說有親戚是警察，就算是總理也沒用。
可是現在，她還是得像個家長似的，給自己家孩子保駕護航。
誰讓她家的大孩子被欺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