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野緊緊地抿着脣，臉上的肌肉在隱隱地跳動，卻依然盡力保持着剛毅的神情。
“葉姿，你聽我說。”握着葉姿的手，他聲音低沉，“醫生說，懷孕初期使用麻醉劑，會增加胚胎畸形的概率，而且你現在的身體很虛弱——”
“我沒事！”葉姿幾乎是聲音尖利地打斷了他的話，她緊緊攥着元野的手，洶涌的眼淚奪眶而出，“我現在很好，真的很好，不信你看——”
她強撐着想要從病牀上坐起，來證明自己真的沒事，元野趕緊按在她的肩上，阻止了她下一步的行動。
看着她疼得額頭上全是細汗，元野的心痛得無以復加。
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溫言撫慰着葉姿。
“媳婦兒，咱們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葉姿艱難地擡起頭，雙目含淚望着他，彷彿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這是咱們第一個孩子……”
如果真的失去了這個孩子，那將是她一生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痛。
元野握着她的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所有勸慰的話，此刻都變得那麼蒼白。
是啊，世界上哪個父母願意放棄自己的孩子呢？那是自己骨血化成的小生命，失去孩子，比剜掉心頭上的肉還要痛啊！
看着他們倆悲痛絕望的神情，身後的親人們都不忍再看，元菲更是縮到角落裏，雙手捂嘴哭得渾身顫抖。
病房裏瀰漫着痛苦的情緒，而導致這一切的顧以秋，此刻更是悔恨萬分。
是她，都是她的錯，上天一定是爲了懲罰她，所以纔會把她盼望已久的小孫子奪走！
還有鍾雪宜，瞞騙了她那麼久，到後來只是爲了利用她，把她的家害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裏，她扶着病牀的欄杆，強撐着站起身來。
“鍾雪宜！”咬牙切齒地叫着鍾雪宜的名字，她氣得渾身發抖，踉蹌着往病房外跑，“那個賤人在哪兒？我要掐死她，我要親手掐死她……”
望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房間裏的人沉默着，沒有人阻止她。
所有人都能理解顧以秋此刻的心情，因爲大家想的跟她一樣，鍾雪宜真的該死。
可是就算殺了鍾雪宜又有什麼用，能改變現在的情形嗎？
顧以秋拉開病房門，走廊的聲音立刻傳進了安靜的病房。
原本靜謐的醫院走廊，此刻卻一片嘈雜，醫生護士們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地跑着，時不時傳來慌亂的喊聲。
爲什麼會這麼亂，難道是出什麼事了？
元振興皺了皺眉頭，大步走到了門口。
顧以秋還站在房門前，顯然她也沒想到，一打開門居然會是這麼忙亂的場景。
把她拉到身後，元振興看着走廊裏亂七八糟的樣子，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看到他出現在門口，幾個神色慌張的護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止住了腳步。
“出什麼事了？”犀利的眸子盯着她們，元振興神色威嚴。
幾個護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纔回答道：“首長，是……有個病人失蹤了。”
“失蹤？”元振興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緊接着追問道，“誰失蹤了？”
護士被他陡然變化的語氣嚇得縮了縮脖子，小聲說了句什麼，卻被身後忙亂的聲音給掩蓋住了。
元振興心裏焦灼，大聲問道：“你再說一遍！到底是誰失蹤了！”
護士嚇得眼裏含淚，卻不得不聲音：“是……是鍾雪宜！”
她的話傳到了元振興和顧以秋的耳中，也傳到了病房裏。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鍾雪宜失蹤了？
葉姿感覺到元野的手握得更緊了，可是她卻不覺得疼，滿心都是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鍾雪宜怎麼會失蹤？她受了那麼重的傷，難道會自己跑出醫院嗎？
濃濃的陰影就像窗外的霧霾，壓得人心裏發沉，喘不過氣來。
莫非，這一切還沒有結束嗎？
……
因爲葉姿堅決不肯做人工流產，杜楓找來軍區醫院最權威的婦產科主任醫生，給葉姿及腹中的孩子做了全面的檢查。
婦產科主任翻動着手裏那一大疊檢驗單，表情始終很凝重。
葉姿和元野緊握着手，忐忑不安地觀察着她的神色，那緊張的樣子，好像生怕對方一句話就會給他們判了死刑。
研究了好一會兒，婦產科主任才嘆了口氣。
放下手中那一摞厚厚的單子，她同情地看向葉姿。
“一般來說，像葉小姐這樣的情況，我們醫生的建議都是不要保留這個胎兒，終止妊娠是最穩妥的辦法。”
聽到婦產科主任的定論，葉姿下意識地拼命搖頭，不小心扯動了脖頸處的傷口，頓時痛得皺緊了小臉。
“不……不行，我不能放棄他……”斷斷續續地說出這句話，她的小臉頓時變得煞白，“醫生，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看着她痛苦的樣子，婦產科醫生略帶不忍地轉移了視線。
“從理論上來說，孕早期藥物導致畸形不是絕對的，胎兒也有可能不會受到影響，但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第二次手術的麻醉屬於局麻，副作用影響很小，但是第一次麻醉劑量比較大，所以對於你這種情況來說，胎兒不受影響的概率……很低。”
葉姿咬着嘴脣，艱難地問道：“如果……如果孩子受到影響，會有什麼後果？”
“藥物影響導致的胎兒畸形有很多種，常見的比如脣裂，先心病，腦室發育不全，你現在處於孕六週，正是胚胎各器官分化的形成期，是最容易產生畸形的時期，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聽到這裏，葉姿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的孩子纔剛剛到來，就要接受這麼殘酷的命運。
緊緊攥着元野的手，她能感覺到他也在微微發着抖，可是他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緊握着她的手，彷彿給彼此支撐下去的勇氣。
沉默了許久，葉姿才輕聲說道：“我要留下他。”
擡眼看向婦產科主任，她看着病房裏的所有人，目光從杜楓，葉衡，元振興夫婦等人掃過，最後落在元野的臉上。
“就算他是畸形，是先天缺陷，我也要留下他。”眼裏漸漸涌出了淚水，她的聲音卻無比堅定，“這是個小生命，我是他的媽媽，如果連我都不能保護他，誰還能來保護他？”
伸手輕輕撫摸着小腹，她重新看向婦產科主任，聲音恢復了沉穩：“麻煩您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
似乎被她的決定震驚了，婦產科主任愣了片刻纔回過神來。
通常來說，聽說孩子有可能畸形，孕婦都會選擇人工流產，像葉姿這樣決定留下的人，少之又少。
目光復雜地打量着葉姿，她沉吟了片刻，才說道：“首先，因爲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建議你在孕期階段，至少每隔兩週做一次B超檢查，這樣可以儘早確定胎兒是否發育正常，期間你也可以隨時選擇是否要留下這個孩子。”
重新拿起單子看了看，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還有，這兩個月你最好臥牀休息，不要有任何劇烈活動，心情保持愉快放鬆，不要太緊張或者焦慮。如果沒有先兆流產的跡象，胎兒存活下來的機率會更大。”
葉姿點點頭，將這些話牢牢記在心裏。
婦產科主任又事無鉅細地囑咐了半天，才離開了病房。
房間裏的所有人都沉默着，誰都沒有說話。
葉姿望着身邊的親人，目光最後落在了元野身上。
她做這個決定並沒有跟元野商量，他會不同意嗎？畢竟，這是他們倆共同的孩子。
看着她略帶不安卻又堅持的神情，元野明白了她的心意。
擡手摸了摸她的鬢角，他的俊臉上滿是憐惜。
“別想那麼多了，好好養着。”
她的所有決定，他都會支持，這是毋庸置疑的。
即使知道他們選擇了這條路將有多麼艱辛，他們也會堅持下去。
只要有彼此在身邊，就算有再多的苦難，再大的風雨，也甘之若飴。
望着他深情的墨眸，葉姿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元野……”
不用再說什麼，他的心意，她都明白。
輕輕地替她擦去眼淚，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
“醫生不是也說了麼，孩子有可能沒事的。”點了點她的鼻尖，他的眼底全是柔情，“準媽媽不能哭，寶寶會變醜的。”
一聽說哭也會影響寶寶，葉姿趕緊收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