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理會元菲張揚的樣子，元野脫了外套，隨手丟在椅背上，徑直走了過來。
“你來幹什麼？”
“我來給二嫂送好喫的――”
元菲指了指廚房的方向，還沒等說完，就被元野不客氣地打斷了。
“送完了吧？你可以走了。”
元菲的手還停留在指着廚房的姿勢，聽到元野直接開口攆人，動作一下子就凝滯了。
“嘿呀，我說二哥，你這是什麼態度――”
滿心憤憤不平，她剛要爆發，卻被元野一記冰冷的眼刀給瞪了回去。
“你這大嗓門，不利於胎教。”
如果元野不是拿葉姿肚子裏的寶寶說事兒，元菲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服輸的。
硬生生把到嘴邊的怒吼咽回去，元菲很不甘心地放低了聲音。
“我陪我二嫂說會兒話還不行嗎，我這不是怕她一個人寂寞嘛！”
元野坐到葉姿身邊，長臂一伸，大大咧咧地把自家媳婦圈在了懷裏。
“我回來了，就用不着你了。”
噗，連葉姿都不禁被他的無恥給逗樂了。
看着人家小兩口毫無底限地秀着恩愛，元菲極其不滿地切了一聲。
“元老二，你這種人真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狗咬呂——”
她還沒等說完呢，元野就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你到底走不走！”
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走，元野就要直接動用武力把她丟出去了，元菲恨恨地拽過了自己的包。
“我走，我走還不行啊！”
走到茶几邊上拿起手機，在元野緊隨的目光中，她故意彎下腰，衝葉姿的肚子說道：“寶寶，你那個沒良心的老爸要把姑姑攆走啦，跟姑姑說拜拜啊！”
元野皺起眉頭，剛要說什麼，葉姿卻忽然啊地叫了一聲，抱住了肚子。
“怎麼了？”
聽到她的驚叫，元野和元菲兩個人顧不上鬥嘴，齊聲問道。
葉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臉焦灼擔憂的兄妹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被一隻小手軟軟地撓了一下，又像是一個水泡慢慢鼓了起來，這種感覺是全新的，從來沒有過的，讓她不禁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專心感覺着那個柔軟的小水泡。
可是那種感覺只有一下，就沒有了。
看着元野和元菲擔心的樣子，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什麼。”
元野俊眉微蹙，依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顯然沒相信她的敷衍。
“沒什麼？那你怎麼會忽然叫了，是不是哪裏疼？別不當回事，趕緊跟我說。”
葉姿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容不得一點兒馬虎大意。
葉姿努力感覺着，可是剛剛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瞬而過，現在已經恢復了平靜。
她搖了搖頭，確定自己沒事。
爲了轉移元野的注意力，她看向元菲：“你不是要走了嗎？別忘了把保溫盒帶回去。”
元菲直起身，很不滿地翻了個白眼：“有沒有搞錯啊，連你也攆我走啊？”
她話音剛落，葉姿立刻覺得肚子裏那個小水泡又鼓起來了，這一次的感覺更清晰，也終於確定了她的猜測。
顧不得跟元菲鬥嘴，她一臉激動地看着元野，忍不住熱淚盈眶。
“他……他動了……”
這一次，她終於可以確定自己的感覺，真的是寶寶在動。
元野和元菲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一時還沒回過神來。
葉姿一把抓住元野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又是哭又是笑，激動得語無倫次。
“你摸摸看，他真的動了！就在這兒，你感覺到了嗎？”
葉姿真的是興奮得忘乎所以了，現在寶寶才那麼大一點點，就算是動，元野也感覺不到。
被她高興的情緒感染着，元野小心地把手放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努力感覺着寶寶的動作。
“那……是什麼感覺？”
葉姿竭力在腦海裏搜索着適當的形容詞，半天才遲疑着說道：“嗯……就像是那有一個小水母，在我的肚子裏游來游去，觸鬚長長的，軟軟的，像水一樣柔，像羽毛一樣輕……”
被她的形容吸引了注意力，元野也似乎感覺到了那個柔軟的小水母，在他的掌心裏似有若無地遊動着。
這是第一次，他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個小小的生命。
兩人正沉浸在胎動的喜悅中，客廳裏忽然響起一個嘹亮的大嗓門。
“媽，我告訴你一個特大喜訊啊，二嫂肚子裏的寶寶會動了……”是元菲在打電話，通知顧以秋這個好消息。
元菲掛斷了電話，興奮地轉向葉姿：“二嫂，我媽說了，男孩動得早，女孩動得晚，這回十有八九真是個女孩呢！”
摸着自己的肚子，葉姿笑得特別開心：“女孩好啊，我就喜歡女兒。”
有個漂亮可愛的女兒是所有媽媽的心願吧，又乖巧又懂事，有女兒最幸福了。
元菲也在旁邊湊趣：“就是，你看我，完全就是我媽的貼心小棉襖嘛！”
對於這個觀點，元野和葉姿都不約而同地假裝沒聽見。葉姿更是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肚子裏的女兒將來不要像姑姑一樣彪悍。
心情愉悅的元菲沒有發現兩人的異狀，走過來坐在葉姿的另一側，笑嘻嘻地衝着她的肚子說道：“小侄女，你是不是也很喜歡姑姑呀？一聽說姑姑要走就動來動去的，是不是捨不得姑姑？從明天開始，姑姑每天都來陪你說話，好不好？”
聽到這句話，元野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不行！”
開什麼玩笑，就元菲那個大嗓門，不把他閨女嚇壞纔怪！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還沒出生就被元菲灌輸了一肚子女漢子的價值觀，元野就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兒什麼，阻止元菲摧殘下一代的行動。
被元野這一聲吼嚇了一跳，元菲擡起頭，不甘示弱地頂了回去：“二哥你什麼意思啊？嫌棄我唄？”
“嫌棄你都是輕的！我告訴你啊元菲，離我閨女遠點兒！”
“憑什麼呀，她還是我的親親小侄女呢！”
看着兄妹倆脣槍舌戰地吵着，葉姿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希望以後的日子，寶寶都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啊。
……
幾天後，醫生通知葉姿去做唐氏篩查。
唐氏篩查是通過染色體來判斷胎兒是否有神經管及染色體等先天性缺陷的檢查，對於普通孕婦來說只是一個普通的檢查，但是對葉姿這種有特殊情況的孕婦就顯得很重要了。
本來是懷孕滿十五週就可以做的，可是爲了提高準確率，葉姿還是聽從了醫生的建議，懷孕十八週才預約了檢查。
這天早上葉姿沒有喫飯，連水都一口沒喝，其實醫生說過這個檢查不必空腹的，但是葉姿覺得心裏不踏實，還是空腹抽血比較穩妥。
而且心情緊張的她，也的確是什麼都喫不下。
去醫院的路上，元野不停地安慰着她，可是葉姿連笑都笑不出來，總是不由自主地往不好的地方想。
越靠近醫院，她心情越害怕，有那麼幾次，她恨不能從車上跳下來逃回家去，寧願不做這個檢查了。
如果檢查結果是不好的，難道她就捨得放棄這個寶寶嗎？
小手放在肚子上，她覺得哪怕只是想想那個可能性，自己都會哭出來了。
自從第一次胎動以後，肚子裏的寶寶每天都會動幾下，感覺也越來越明顯，寶寶好像是用這種方式告訴她自己正在漸漸地長大，而她，也越來越覺得自己和寶寶已經融爲一體，血脈相連。這種感覺，只有做過母親的女人才能體會得到。
有時候她甚至真的認真考慮過元野的提議，就算是寶寶有什麼不妥，她也要堅持留下來，帶着他一起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靜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正想着，醫院到了。
元野停了車，下車替她打開車門，攬着她的腰走進了醫院。
因爲提前預約，省去了掛號排隊的一節，他們去找醫生取了單子，直接去了檢驗科。
其實檢查很簡單，抽一點血拿去化驗就好了，結果要幾天後才能出來。
整個過程中，葉姿始終保持着沉默。
她默默地看着護士將針頭刺入靜脈，看着血液一點一點進入試驗管裏，一直沒出聲，就連元野問她痛不痛有沒有不舒服，她也只是搖了搖頭作爲迴應。
明知道自己現在的擔憂沒有用，明知道自己除了等結果什麼也做不了，她還是覺得心裏很難受。
從知道懷孕以後，她總是忍不住自責，爲什麼自己那麼不小心，明明已經懷孕了還粗心大意地沒有發現，甚至還讓自己陷入到那樣危險的境地……
如果不是因爲這樣，寶寶就不會冒現在這樣的風險了。
可是這些話，她從來都沒跟元野說過，甚至從來沒流露過這樣的想法。
她知道，這樣的事情是誰也不想看見的，她越害怕越傷心，只會讓元野更難過。
與其讓兩個人一起自責沒盡到父母的責任，還不如讓她自己獨自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