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要塞食堂裏發生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大家都知道安防部和紀安部因爲一個“異能者”而“大打出手”的鬧劇。
方晏跑到杜安和辦公室要人,卻被杜安和狠狠數落了一頓。
不光如此,杜安和還給她下了個警告文件,責她看管不利,不光沒有在必要時候維持治安,反而擴大了事態發展。
方晏轉頭便摔門而去,落在大家眼裏,又是一則飯後談資。
“還從沒見過那女人的這麼生氣的樣子。”
聶軼透過單面可視玻璃,看着方晏恨不得將高跟跺爛的氣勢,十分感慨。
“所以那個邊緣人類真的就被你帶走了?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啊,老杜一直強調管理劃區分塊,怎麼這會讓你把水攪渾了?”
聶軼不解。
“早在她去找杜安和之前,我便去找過他。”
餘燼眼瞼半闔,讓人分不清喜怒,“我讓他解釋當初尤瑛爲什麼會到異研所手裏的時候,他的說法是方晏倒行逆施,一切他都不知情。”
“所以呢,你信了?”
餘燼看他一眼,嘲諷,“你都能問出這種話,我又該信什麼?”
“我不能看着我送進來的人被當成犧牲品。”
“人只能在我的手裏。”
聶軼沉默地看着他。
他知道餘燼現在的心情。
生活中關切愛護的的長輩,工作上傾囊相授的老師,清正廉直的面孔之下,很可能是個違反聯盟條例做人體實驗的瘋子。
換誰都難以接受。
聶軼沉默了一會,不由得想到尤瑛在大廳裏鬧事的樣子。
水與火彷彿完全臣服於她,驚奇,感嘆,遠遠看上一眼,便已然能夠感知到其中的巨大能量。
“這個邊緣人類真的是異能者麼?”
“如果真的是的話……”
聶軼忍不住道。
在這個人類要花費百倍努力才能生存下去的不毛之地,如果也擁有這樣絕對的力量……
“不可能。”
“幾十萬條人命的嘗試,足夠證明一切!”
“她只是其他要塞的實驗體而已,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異能者。”
餘燼突然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再地上投射出長長一道黑影,他語氣之中有強烈隱忍的暴戾。
“機甲科技才能救世,你明白麼?”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半面孔隱匿陰影之中,燈光照到的脣角緊抿,壓抑着翻騰的怒意。
氣勢迫人,甚至讓聶軼不敢呼吸。
想來也是。
餘燼作爲“新生”浩劫的倖存目擊者,沒有人能夠比他更有權力說出“機甲救世”的話。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你這也不算和老杜徹底鬧翻,只是推測懷疑而已,沒什麼證據。”
聶軼瞄準了餘燼的神色,見他態度有所緩和,纔敢繼續說話。
餘燼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又變回原來那個冷漠無情的餘中將。
“這件事情我會去調查,你幫我看能不能調到醫療部關於之前收容的邊緣人類的記錄,或者任何查體、死亡報告。”
聶軼面露苦色,“方晏那件事情我已經受責令了,現在恐怕幫不上你。”
聶軼一下變了臉,看着他大步離去的身影,低聲咒了句:“靠!”
尤瑛醒來的時候,只看見昏黑挑高的懸樑,除了外頭廊上開了一盞燈之外,入目所及之處全是一片暗色。
不過她五感過人,知道這個空間內除了她,還有另外一個罪魁禍首。
餘燼倚在停靠的機甲上,人類的身形在鋼鐵巨物面前本應不值一提,可餘燼的姿態卻讓人覺得,他是這裏天然的掌控者。
男人像是剛剛操練過,身上帶着沖涼過後未擦淨的水珠,手裏夾着細長難見的捲菸。
火星點點,和菸草氣味一樣若隱若現。
他知道尤瑛醒了,狠狠吸完最後一口後,雙指捻滅了火星,而後便透過黑暗,直直望着她。
尤瑛沒搭理他,也不着急站起來,只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大量的麻藥注射過後,身體很難自如行動。
光四平八穩地坐起來,就已經很費勁了。
尤瑛不由得驅一些靈氣來修復自己的身體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菸草餘韻都要散盡,餘燼終於開了口。
“你如果不是其他要塞的人,又是從哪裏來?”
尤瑛懶得回答他,反而環顧了一圈,臻首一歪,笑了:“難不成我已經喪失了睡房間的權力麼?”
“回答我。”
餘燼沉聲。
尤瑛瞥他一眼,不耐,“見我一次,問我一次,是你記性不好還是怎麼的?”
她揚了揚手,靈力精準拂動燈的開關,大廳內驟然亮了起來。
“黑燈瞎火,又想在我面前裝什麼?”
餘燼一時無言,末了,反而勾起一個笑。
“不知天高地厚。”
篤實的定義,沉涼的嗓音,自以爲是的傲慢。
“我上過千仞玉凌峯,潛過萬丈深海底,於雲中俯仰過天地,雙腳丈遍了九州,活得時間比你祖宗八輩子都多,你說我不知道天高地厚?”
尤瑛只覺得可笑,不由得白他一眼,啐道:“不同夏蟲語冰。”
“我現在也不想管你的出處,只是奉勸你最好收斂你的把戲,就算你能一個打十個,第一要塞近百臺機甲,你覺得你有勝算麼?”
“呦,你當真覺得我逃不出去麼?”
“你真的覺得要塞關不住你麼?”
話音都沒落地,尤瑛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破空之聲!
那不知什麼物件丁零當啷一落地,尤瑛便看見了那支注了大量迷藥的尖銳針管。
尤瑛盯了一會兒,靜靜擡頭。
“你威脅我?”
她手裏團着火焰,掌中蓮的大小,小巧卻讓人無法忽視。
餘燼抱臂看她,審視打量細細斟酌。
唯獨沒有畏懼。
她到底是什麼環境養成的人?
明明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可連胡話都說得彷彿有萬頃底氣。
女人面色清冷,雙眼皎潔若月。
手中的火焰仍在翻騰,餘燼甚至能聞到真實的、火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