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冷眼看着地上趴着的男人,“還有什麼話想說?”
地上的人怨毒地看了過來。
不知是不看見尤瑛走了的緣故,原本一動不動的站樁士兵紛紛上前,將自己的長官半圍攏着,一副要給他撐腰的架勢。
這些士兵們的眼神兇狠不善,對餘燼一行十分提防。
餘燼微皺眉頭,敏銳地覺得這一行人的行跡十分怪異。
這落雨要塞雖然是個偏遠的小要塞,可人員訓練也未免太不到位了些。
紀律渙散,一身匪氣。
指揮官幾個下屬對待士兵頤指氣使,就連發布命令也是隨便的口吻。
原本他只以爲是落雨要塞階級分化嚴重、軍紀作風不好,如今看來,問題根本不止這一些。
“所有的談話視頻都在我手上,你要是不想上聯盟法庭,就把那個女人給我交出來!”
落雨指揮官面色發狠,“要不然,不光你一箇中將要被懲罰,你們第一要塞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掙扎着站了起來,一派餘燼拿他無可奈何的架勢。
餘燼挑脣,“有本事你就告,能告到算我輸。”
說罷,他一把扯住指揮官的手向外一翻,取走那人衣襟上彆着的通訊器,往地上狠狠一砸。
落雨要塞的人立馬將餘燼圍住,可在他們無知無覺的時候,閻剎小隊的人已然將他們全部包圍。
慕小春冷笑一聲,往落雨要塞的人腳下隨機發了記冷槍。
“真要是打起來,你們可以試試誰輸誰贏。”
落雨要塞的人顯然聽不得這種激將,立時要跳起來和第一要塞的人對轟,可一臺能量槍剛擡起來,就被第一要塞的人一梭子打翻在地。
能量槍報廢了,持槍人的手被擦破了點皮,可就是這麼一丁點的流血預兆,給了落雨要塞萬頃壓力。
比狠勁,比準頭,比速度,他們都打不過先死後生磨練出來的專業軍隊。
“所有能記錄的東西,掏出來。”
餘燼抽出腿上綁的小刀,挑起指揮官的下巴,“我沒在和你商量,懂麼?”
指揮官從來沒有見過比他還要匪氣的要塞長官,眼睛死盯着餘燼,流露出難以掩飾的不甘怨恨,以及恐懼。
他狠狠咬了咬牙,勉強維持住顫抖的聲線:“把戰事記錄儀……給他們。”
後面的士兵,被人挾持着將記錄儀帶到餘燼眼前。
餘燼見到了記錄所有過程的視頻,一鍵刪除之後,還補了幾梭子,讓那記錄儀完全變成廢鐵。
“還有什麼不該藏的?”
“沒……沒有了。”
指揮官強自鎮定。
餘燼嗤笑,叫人對着落雨要塞的士兵一個個搜身,在搜出三臺微型記錄的儀器後,當着指揮官的面,將那些小東西逐個擊破。
“聽好了,不該說的,就不要亂說,否則下場你也見到了。”
“不要以爲別人不知道你們的勾當,戰事記錄儀那麼多臺都帶上了,碰瓷手段挺周密,就是腦子差了點。”
餘燼狠狠嘲諷了他一通,目的達成後便再不看他一眼。
指揮官頹然坐在地上。
尤瑛再次醒來時,看到的是一片雪白。
牆壁,熾燈,擺設,牀單,彷彿一切都變得靜謐而潔淨。
而唯一的色彩,是她身上這到處插滿的管子。
一腔被人揹叛的感覺打心底涌來。
她本以爲……
罷了!
就知道這些人從沒安好心,之前騙她說救她,結果轉頭把她送進了研究所;現在又說要保護她,結果讓她渾身插滿管子、在這被綁得嚴嚴實實!
尤瑛只覺得如今的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魚肉,細長的管子聯通着不知名的毒藥,緩慢地向她的身體中注射而來。
很顯然,他們已經不滿足要讓她提供研究數據,而是直接把她當作實驗的用具!
尤瑛下意識去流轉體內的靈力,可自己四肢盡被束縛,而靈力與怪鳥那吸收的靈力並沒有相融,反而在一直對抗,這讓尤瑛的身體一直出現一種滯澀的鈍痛之感,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可他們像是怕藥效過了,尤瑛逃跑,在給她身上插了管子之後,還要將她一把捆在牀上!
靈力已經很大程度上用不了了,尤瑛還沒有使用心法煉化,這根暫時無法掙脫的繩子,已然變成了尤瑛的極大困難。
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將一部分靈力提取煉化。
她眼睛緊閉,雙指在身側不斷拈花成訣,那雜亂無章的靈力經不得她嫺熟的提煉手法,好像抽絲剝繭一般,讓那暴戾之氣逐漸剝落,而原本就屬於火系靈力的精純力量悄然開始彰顯。
尤瑛身上又出現了那熟悉的紅色光芒。
這是靈力外化的現象。
直到最後,這整個房間都被尤瑛外溢的靈力照得燈火通明!
尤瑛身上逐漸恢復了力量,她猛然將身上的束縛帶掙開,而後一根一根,將身上插着的那六根血管慢慢拔了出來。
一時之間,她雪白的病號服都被帶上了血色。
尤瑛如今是築基後期的實力,尚且還不能真正以一敵百,可真的要逃離這個鬼地方,區區築基後期,這第一要塞,哪裏都不是她的牢籠!
可在她四處尋摸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尤瑛“唰”一下,掏出了自己的機關傘,擋在身前。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男人雖然收拾齊整,可臉上還是風霜倦色。
“怎麼又是這個架勢?”
餘燼哼笑,“剛醒就要耍猴?”
“爲什麼把我抓到這裏來?!”
尤瑛不相信他,機關傘鋒利尖銳的頭部向餘燼的胸膛抵去。
餘燼一把捏住,往身旁一拂,“你睜大眼睛看看,這裏是醫院!”
“醫院?你們看管人的地方還真是多,弄那麼多千奇百怪的噱頭,我纔不會上當。”
餘燼不由得詫異,眼前這女人滿心滿眼的提防,竟然是真的不知道“醫院”是什麼東西?
“我們是在救你,可看來你並不領情。”
餘燼指了指她身上染血的印記,“你昏迷了一整天,身上許多機能和器官受損,體內積存了大量組織液,如果不是給你及時救治,你哪裏還有命在?”
尤瑛一怔。
她細細感受自己身體的變化,傘是收了起來,可內心還是不解,“那爲什麼,要把我綁起來?”
“你這個狀態能亂動麼?還不是怕你醒來亂動,傷口惡化,不過——”
“看來綁着也沒用。”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靈力還沒能與這具□□匹配,肉身受得傷,靠僅有的這些靈力根本無法修補。
她從那怪鳥身上下來的時候,確實渾身浴血,十分狼狽,連手都因長時間握着那怪鳥的堅羽而被拉出了深深的豁口。
餘燼這麼一說,她難得覺得羞恥。
“那……這是哪裏?”
“戰後醫療所。”
餘燼出聲。
男人見尤瑛情緒有所緩和,勾了勾脣,開口卻仍是那副死樣子,“本想過來看看你活得怎麼樣,現在看來,可能還不錯?”
尤瑛吃了好大一頓揶揄,狠狠翻了個白眼,“我死了,現在是十八層地獄的無常在替我說話。”
“哦?那你幫我問問,自以爲是又自作主張的人。會不會下了地獄永不翻身?”
“你點誰呢?”尤瑛冷眼。
餘燼淡笑。
“坐吧,還嫌自己身上的傷不夠多?”
他一把將尤瑛按回牀上,而後伸長手臂朝着尤瑛的方向而去——
下一秒就被尤瑛的勾拳打歪了下巴。
“你幹什麼?”
“我招你惹你了?!”
無緣無故捱了打,餘燼風度再難維持,他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在怒氣加持下顯得更加魁梧。
尤瑛也呆住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餘燼的下巴,難得說話有些磕絆,“你剛剛衝我伸手……我以爲你要打我。”
“我——”
餘燼給她氣笑了,“腦子呢?”
尤瑛眨眨眼睛,難得順着他得話說了句,“人在醫院,腦子不好。”
她眼神一貫清澈,認真看向他人時,總容易讓人產生錯覺。
黑髮長而綿密地披在肩頭,明明瘦弱得一掌能握住,卻能夠自如掌控元素的力量,甚至將那頭怪鳥都完全擊殺。
看着柔弱可欺,實際上執拗又高傲,一貫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可偏偏總是在人意料之外讓人動容。
餘燼撇開了眼,再度伸手,越過尤瑛頭頂,去按響醫院的鈴。
醫生護士及時趕來,看見尤瑛身上破裂的傷口,每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個女人竟然都不怕疼的麼?
那麼多管子插在身上,說拔就拔了?
處理完身上的傷口後,尤瑛渾身上下幾乎都被繃帶纏住了。
這十分限制她的動作,也讓她覺得無比心酸。
“爲什麼會那麼醜?”
尤瑛皺了眉頭,“就沒什麼內服能治好的藥麼?”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這些話,就像個絕望的文盲。”
尤瑛滯了一息,“看你好歹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
她轉過頭去,低下眼睛,好長時間才憋出一句,“我這回……算是闖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