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沉默良久。
他眉眼一貫鋒利，看人時總像把冰刀，涼涼地從頭劃到腳，讓人不敢造次。
可如今這低眉頷首的樣子，沒有半分侵略性，看着倒有幾分不知所以的茫然。
“真的……不再講講麼？”
輕飄飄的一句話，幾乎散在風裏，也不知是用了多少力氣才說出口。
尤瑛見到他這麼糾結的模樣，反而笑了笑，“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餘燼擡起臉來，神情沉默，洗耳恭聽。
“你們那個世界，是什麼樣的？”
“和你們這裏完全不一樣。”
尤瑛很是感慨，“我們那邊有九州，有祕境，有仙門仙山，民衆生活簡樸，房子都是木頭，大多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你們的話來說，可以算是落後。”
“但是全民崇尚修真，而每個人的氣運和根骨不同，也就導致了每個人的人生軌跡不同，有些成了名動一方的修真大拿，有人是中規中矩的門派傳承弟子，還有的人，終其一生，都摸不到築基的門檻。”
“我們生活富足，很少會有天災人禍，但是修真者註定長生，會逐漸與人世脫離，基本凡人與修真者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口中的‘凡人’，就是像你們這樣，毫無靈力的普通人。”
“實在是太脆弱了，不光壽數短暫，還極易生病，斷個胳膊斷個腿就要休息上三五個月，修真者揮一揮手的真氣，就能讓凡人們遍體鱗傷。”
“幾息之間能要了你們的命，一直都不是句玩笑。”
尤瑛微微勾了勾脣。
“仙凡有別，唯一的交集，就是隔上五年，修真界各大門派，會去九州尋找適合修煉的弟子來擴充門派。”
“你們修真界，就沒有什麼敵手剋星麼？”
餘燼聽進去了，神色有些認真，漆黑的瞳仁直直望着尤瑛。
“怎麼沒有，人能成仙，野獸樹木花草魚蟲，皆能成精，他們很少有人的意識，經常會走上歪路，爲禍一方。”
“不僅僅是它們，相比之下，那些心思不正的邪修，纔是正道修仙者最強大的對手。”
“哪裏都有盛極必衰、相生相剋的道理，你以爲走上修真一路就是大道坦途嗎？”
“築基、凝元、結丹，沒精進一個境界，都意味着消耗成倍的天才地寶，有些必須的草藥仙丹，必須要從極危險的地方取得，而不同門派之見的仇恨鬥爭也十分常見，稍不留神，就會灰飛煙滅。”
“從來都是九死一生，熬過去了，境界升了，才混得一些名氣，要不然，也就是個能力特殊點的籍籍無名之輩罷了。”
尤瑛娓娓道來，在餘燼面前展開了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
“這個世界，也是有你們修真者所需要的能量，對麼？”
餘燼突然想到她身上的特殊能量波動，“這種能量，也是能夠被我們探測出來的，是麼？”
“不算太笨。”
尤瑛笑了笑，眼睛劃過身邊的水杯，“講了那麼多話，竟然連杯水都不給我一口嗎？”
餘燼顯然還在疑思之中，無法脫身。
像個魁梧有力的提線木偶，讓他幹嘛便幹嘛，腦子早就跟着魂魄飛到九霄雲外了。
“那爲什麼你能修煉，別人不能修煉？”
都是要學的呀，就像你們開的那個機甲，爲什麼你能開，我卻不能開？”
尤瑛覺得好笑，抿了抿脣，仍觀察着餘燼的表情——他已然神思不屬了。
“所有人都能修煉嗎？”
“有沒有什麼限制？”
“你們這種力量是不是十分強大？萬一被不法分子利用了怎麼辦？有沒有什麼能夠管控的具體措施？”
餘燼連連追問，有些急切，身子都跟着不自覺地往前探了些許。
尤瑛微頓，突然輕笑，“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時的樣子麼？”
“那個時候不屑一顧，甚至還覺得我的腦子有問題。”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餘燼中將？”
尤瑛玩味揶揄。
餘燼自知理虧，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不知怎麼的，臉上竟然難得一熱。
太陌生的情緒，讓他驟然站了起來，“先說到這裏，你先……好好休息。”
說罷，他立馬轉身及就走，整個身影寫滿了“落荒而逃”。
尤瑛頓時覺得十分痛快。
【叮咚！】
【恭喜宿主解鎖隱藏成就：帶領他人瞭解修真世界！】
【您的獎勵：“禁忌森林靈力感知權限”已經派發，請注意查收哦~】
好久沒出現的系統驟然詐屍。
尤瑛一下冷了臉，“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靈力感知權限，難道我如今的靈力感知都被你封閉了嗎？！”
“一百公里？”
尤瑛冷漠勾脣。“你直接說你有權力控制我的感知，封鎖我的力量，我還覺得你夠爽快。”
【宿主也可以這麼認爲哦~】
完全的下風。
尤瑛暗自咬了咬牙，但面對這個堪稱一言堂的討厭系統，當面頂撞顯然不是什麼聰明的行爲，她還是決定先按下不表。
“我那100個崇拜者的任務進度是多少？”
尤瑛直接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百分之十哦~請宿主再接再厲！”
尤瑛深深閉了閉眼。
這種程度還很是不夠。
病房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系統再一次銷聲匿跡，尤瑛也開始靜下心，慢條斯理地梳理自己新吸收的靈氣。
煉化靈氣時，總有些逸散的光芒。
紅光越來越盛，像是灼灼新生的紅日，趙滿了整個病房，讓來換藥的護士目瞪口呆。
醫院走廊之中越來越多的醫生護士圍在病房門前，輕聲討論這個神奇的病房。
“今天杜首長都來了，還有中將少將……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肯定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啊！你還記不記得前陣子那個邊緣人類的事情？”
“她就是餘中將帶來的那個邊緣人類？”
“大鬧食堂的那個？”
“噓，小聲點，這件事情已經被方少將壓下來了，影響要塞治安。”
“以前還不知道爲什麼會影響……”
那個護士看着房內散發出的柔亮紅光，喃喃，“我算知道爲什麼了……”
“這是異能者吧？”
“仙術啊！明明是舊世界的仙術，這是宣傳報上介紹了的，誒呀你別擋着我，我拍個視頻……”
尤瑛五感屏蔽，一心煉化靈力。
不知爲何，凝元中期大鳥的靈力種子，竟然只能讓她達到築基後期的水平，甚至連凝元階段的邊都沒有摸到。
不應該相差那麼多。
尤瑛仔細思考當時的情形，突然想到那個被自己找到的鐵盒子。
難不成和那個有關？
尤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完全沒有意識到外面的醫生護士，正因爲她，而陷入了一場猛烈的討論。
更不知道自己盤膝煉化靈力的視頻，已經在短短數分鐘之內，轉發到無數個親朋好友的羣內。
突然之間，這個視頻在要塞內廣泛傳播，許多人爲了佐證這是傳說之中的“仙術”，還將當初在食堂發現的宣傳報給上傳，用以證明事件的真實性。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研究所內，高挑冷豔的女人將手中的記錄書狠狠拍在桌子上，怒其不爭：“說了多少遍，做事情要把屁股擦乾淨，現在呢？”
“留下一堆爛攤子，誰來收拾？”
研究所最高長官黎明中將，顯然覺得這兩個隊友帶不動。
她摘下金絲細邊的眼鏡，擱在桌子上，揉了揉發痛的眉骨。
方晏神色不動，抿着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這麼發脾氣也沒有必要。”
“反正黎傑的異研所實驗室已經被查封，最近餘燼盯我們很緊，怕是沒有機會再行動了。”
“如果不是你們遊戲輕視、玩忽職守，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嗎？”
“‘那邊’正在催實驗文件，我在外頭抗着多大的壓力應對，沒想到一回來，實驗室都讓給端了。”
黎明覺得很可笑，刀鋒一般的視線冷冽地刮向在一旁縮着脖子的男人。
黎傑一見到這個眼神，更加心虛地撇開臉，不敢迴應。
“說話！”
黎明厲聲,“一個男人，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嗎？！”
“可這事情你也不能都怪我們啊！一切事情發生得太過湊巧，但凡那個餘燼不是先我一步，我就能啓動實驗室的自毀系統，不讓他們看出一點破綻！”
“可是……可是那個時候真的來不及了，姐。”
黎傑言辭懇切，望向黎明的眼神，盡是不想被苛責的祈求。
“廢物！”
黎明唾他一句，“人體樣本還有多少？‘那邊’的資料三天之內能趕得出來嗎？”
“不行。”
方晏無力地抵着額頭，“最近我也想了很多辦法，可是杜安和明令禁止了我們，餘燼的眼睛也無孔不入。”
黎明胸膛重重起伏几下，白玉臉龐已然充滿了憤怒的嫣紅。
“實在不行，只能用那個邊緣人類的採集樣本了。”
“這回，你們給我做聰明點。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