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說是替孩子道歉，但宋思明既然來了,慕綿打定主意想借此機會讓N.E的瓶頸迎刃而解。
餐桌上，歷枝坐在慕綿身旁,在來之前,媽媽仔細叮囑過要安靜地喫飯,不能亂說話。
歷枝不安道：“媽媽，我害怕。”
慕綿摸了摸她的後腦勺,柔聲道：“清嘉也在，別怕。”
歷枝一聽，好像有一瞬間不怕了。
反正又不是她一個小孩。
這會服務員上了菜，慕綿笑意盈盈地說着場面話，面前的宋思明和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雖然身居高位,氣質卻帶了些儒雅,年紀約莫過了四十，但整個人看着並沒有長輩的嚴肅和老態，倒似乎是個能聊得上話的朋友。
沈雁：“謝太太,這道菜是他們這兒有名的金絲筍，您嚐嚐。”
她說話時,慕綿眼角的餘光看到宋清嘉坐在沈雁的左手邊，並不是挨着爸爸。
比起宋思明，沈雁確實年輕多了。
“今天這頓飯,主要是替犬子向謝先生和夫人致歉。”
宋思明聲音沉厚,謝時蘊長睫微斂,“孩子的事,我們當大人的自然是放在頭一位，推己及人，宋先生和夫人也是同樣擔憂，昨天找到孩子的時候，清嘉已經跟我們說過’對不起’了，這件事也不能一味責責怪於他，枝枝也應該說抱歉。”
歷枝聽到爸爸的話，目光看向宋清嘉，見他也看着自己，於是爬下椅子，朝他走了過去。
她手上戴着宋清嘉送的手鍊，微微擺動時會發出鈴鐺輕響。
“清嘉哥哥，對不起。”
歷枝奶奶的聲音帶着壯膽的緊張在包廂裏響起，宋清嘉也從椅子上下來，說：“不用道歉。”
宋思明的目光帶着深意落在歷枝的身上，“看來，枝枝跟清嘉在幼兒園關係不錯。”
沈雁不動聲色地補了句：“枝枝這手鍊，有些眼熟。”
歷枝不懂大人間的話裏有話，聽沈雁這麼說，單純地晃了晃手腕，說：“是清嘉哥哥送我的，我說謝謝了。”
宋清嘉揪着她的衣袖，把她帶回了慕綿身邊，等她坐回去，宋清嘉才走回對面的餐椅上。
宋清嘉送給歷枝的那串手鍊說不上貴重，都是小孩玩意，但宋思明卻記得，那是他很多年前送給前妻的禮物，自從她走之後，遺物都給這小孩守着，確切地說，是清嘉不讓別人碰，連他這個當爸爸的都不行。
如今怎麼會到那小姑娘手上。
宋思明指腹碾了碾，聯想到這孩子自打上了幼兒園後，似乎變得沒那麼沉默寡言，要是以往年紀這麼小就不說話，他都怕自己這兒子是不是得了心理病。
沒想到，會反抗說不用司機來送飯了，會跟他吵架，會瞪他，到最後，還鬧出了離家出走的事。
他是因爲工作繁忙焦頭爛額，但沈雁跟他說，找着這小孩時，他問的第一句話是：“爸爸呢？”
宋思明大概是這一刻明白，宋清嘉的“恨”裏，也是帶感情的，到底是五歲的小孩，如果他再不上點心，以後再大一點，估計不是跟他有仇就是漠視了。
宋思明見對面的謝家夫婦在低聲跟女兒說話，小姑娘長得靈動俏麗，跟他家的兒子比起來……
他心裏輕嘆了聲，只臉上帶着雲淡風輕的笑：“謝先生，這是孩子之間送的心意，就收下吧。”
歷枝看着面前的宋爸爸，覺得他雖然在笑，但還是有些可怕，好像那笑只在嘴上，到不了眼睛，她緊張地抓着手鍊，又看了眼不遠處的宋清嘉，男孩在喫飯，似乎注意到她的眼神，給她投來了一個疑惑。
歷枝收回了視線，安靜地喫飯。
明明說是因爲他們倆離家出走的事所以約的飯局，可歷枝卻覺得這頓飯喫得好心累啊。
好不容易等喫完飯，歷枝小聲跟爸爸媽媽說：“那個甜甜的白球，可以給哥哥帶回去嗎？”
慕綿笑了聲，“好。”
這會宋清嘉剛好出門，聽到歷枝的話，問道：“你喜歡喫那個？”
歷枝點了點頭，“你不也覺得好喫嗎？”
沈雁垂眸看向歷枝，否認道：“清嘉不愛喫甜的。”
歷枝掰了下手指頭，朝大人指了過去，“可是他剛纔吃了三個噢！”
宋清嘉瞳孔微愣，手指抓了抓褲縫，他吃了幾個，她居然還數着。
歷枝的手讓媽媽放了回去，慕綿臉上掛着笑道：“我帶孩子去打包甜品，時蘊，你先去車上等我們。”
她話是這麼對謝時蘊說的，但眼神卻在暗示，希望讓宋思明主動提N.E科技的業務。
“枝枝，媽媽跟你說過的，喫飯的時候不能盯着別人看，哥哥吃了三塊就三塊，你不要說出來，不然他會不好意思，這樣不禮貌。”
歷枝手指撇了下長髮，說：“我沒看着他喫飯。”
慕綿皺眉：“那你剛纔說他吃了幾個？”
歷枝努力努嘴，一副“別提了”的表情，“他夾了三塊，我就沒得再吃了。”
慕綿：“……”
-
酒樓大門，出於禮節，謝時蘊眉眼斂笑地和宋家道別。
夜色聚沉，兩旁路燈如圓月，映得他挺拔玉立，下雪的冬季，謝時蘊略微點頭，就像有雪要從山間落下。
宋思明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身影，眼裏帶了絲審視的笑，說：“謝先生。”
謝時蘊步子微頓，側身時，見宋清嘉已經讓沈雁帶進了車裏，道旁唯剩身着棕色羊絨大衣的宋思明。
只見他雙手疊在身後，走來時眼裏帶了道笑：“吃了一晚上的飯，你還沒告訴我，你是N.E的創始人。”
謝時蘊神色半明半暗，讓人看不清情緒，“今天這頓飯是因爲孩子，什麼身份，宋先生應該不在意吧。”
宋思明這回笑了聲：“你以爲我宋思明是隨便約人喫飯的？”
謝時蘊：“宋先生身居高位，沒想到對孩子的事這麼上心。”
聽到這話，宋思明偏頭看向酒樓大門，語氣帶了絲輕嘆，“比不過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我都不知道清嘉愛喫哪道菜。”
謝時蘊脣角勾起道笑：“枝枝大概是也喜歡喫，才注意到了。”
宋思明笑了：“謝先生和太太養了個好閨女。”
“過獎。”
宋思明略微點了下頭，轉身要坐回車上，忽然，側身朝他說了句：“N.E的標書我聽說過，這週三上午九點我會在辦公室，到時候，我們想親自聽聽你們的要求。”
說完，也沒等謝時蘊回覆，宋思明就轉身坐進了車裏。
今夜的雪飄得薄薄的，慕綿牽着歷枝回來的時候，看見謝時蘊就靠在欄杆邊，黑衣黑褲，像道融入夜色又讓人無法忽視的尊像。
“爸爸！”
歷枝抱着甜點盒朝謝時蘊喊了聲。
男人那雙桃花眼微微撩動，視線卻是看向慕綿，只大掌按在了女兒的腦袋上，說：“走吧。”
慕綿讓他牽着手，很暖，於是另一隻手自然地環上他的手臂，因爲雪天路滑，謝時蘊單手把女兒抱在了一邊。
一家三口往自家車走了過去。
安靜的一路，慕綿擡眸看了他好幾眼，但他不說話，慕綿也不問。
忽然，手心讓他指腹輕輕滑了下，慕綿先是沒反應過來，而後，瞪大眼睛地看向歷枝，一副：女兒還在呢！
謝時蘊鬆開她的手，轉眸朝歷枝道：“枝枝，我們玩個遊戲。”
歷枝：“什麼遊戲呀？”
謝時蘊：“爸爸一會捂着你的眼睛，你唱首歌給爸爸聽聽，好嗎？”
慕綿：！！！
歷枝疑惑道：“爲什麼要捂着眼睛啊？”
謝時蘊笑了聲，“媽媽給你唱搖籃曲的時候，你也得閉着眼睛啊。”
歷枝點了點頭，“爸爸想聽什麼歌呀？”
謝時蘊眸光看着慕綿，眼瞼壓着笑道：“《小兔子乖乖》吧。”
慕綿：！！！
小、小兔子乖乖？
就在她開口要打斷時，歷枝的眼睛讓謝時蘊捂住了，雪夜的氣息落了下來，脣畔熨下微涼的觸感。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童音稚嫩，慕綿卻在他的吻裏面紅耳赤。
齒間讓他撬開，似是故意挑撥一般，想看她能忍多久才顫出聲來。
夜色中，路燈照不到的角落裏，謝時蘊的吻親得她腰身往後彎了。
奶糯糯的童音停下，歷枝高興道：“我唱完啦！”
謝時蘊鬆開了慕綿，捂着女兒眼睛的大掌收下，指腹輕輕颳了下慕綿的脣，低頭時，在她耳邊說了句：“別擔心，謝太太，一切都會好的。”
慕綿瞳孔睜愣，眼珠子在他臉上轉了轉，一副沒反應過來的呆楞樣，而後皺了下眉，猜測地問他：“心情這麼好，是宋思明那邊答應考慮了？”
謝時蘊牽着她的手繼續往前走，眉眼垂下時，像掛着雪松的枝椏，慕綿發覺，年過三十的謝時蘊，那雙桃花眼更有魅力了。
“謝太太，”
他說：“雖然人間無趣，但無論什麼事，你都是我第一個想到要分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