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立時頓住腳步。

    “鳳前輩。”她又叫了一聲,但依舊迴應她的只有對面偶爾襲來的風聲。

    王叔也不見了蹤影。

    難道方纔她用傳訊玉牒叫他他不迴應就是因爲睡着了?可在這種環境下怎麼會睡着呢?

    唐恩越想越覺得詭異。與此同時,鳳才淵身周突然涌起一陣妖風,吹得他銀絲蛟紋的長袖獵獵作響。唐恩“鋥”地拔出玄黃劍,腳尖一點便後跳一步,誰知卻看見男子“簌”地睜開眼。他的眼仁極黑,曜石般閃着銀光,目光落在她身上。“去把王叔找回來,別讓他回廟裏。”鳳才淵開口,並沒有解釋任何理由,而是用最簡潔的語句向她直接發號施令。這句一說完,他忽地眉頭皺起,周圍狂風大作,面有隱忍,似乎在抵抗什麼力量,執劍的手腕也暗暗收緊。“快。”他咬牙道。唐恩意識到事態不對,來不及問王叔和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便連忙想往廟的方向跑去,誰知方纔邁出一步,眼前突然一黑。濃重的黑霧拔地而起,攪和在涌動的風潮之間,帶起陣陣惡臭。死氣。好濃郁的死氣。唐恩瞬間回憶起昨日在小巷內聞見的那股味道,但此時更甚,無論是具象成霧氣後的濃度還是壓迫感都更上一層樓。她嗆得難受,揮劍劈開攔住自己的霧氣,才發現各自分成兩半的死氣竟不約而同地朝身後掠去。那方向直指鳳才淵!果然,就在唐恩轉頭的瞬間,團團焦黑的氣體將男子包裹在內,與狂風相互糾纏與獵殺,而置身其中的他雙眼跟着輕顫,最終緩緩合上,眉宇深皺。這到底怎麼回事?鳳才淵可是大乘期的大能,豈是隨隨便便幾團黑霧就能困住的,可眼前的景象又的的確確發生了,唐恩顧不得太多,思慮一瞬後回頭躍至他身邊,手起劍落,玄黃的光束在空中一閃而過,混沌的黑霧被劈得四處翻飛,略有消散的跡象。“……”忽地,唐恩左手手腕一緊,原來是鳳才淵不知何時伸手握了上來。“你不該過來。”他語氣仍舊冰冷,但下一句還是提醒道:“小心。”話音剛落,只見原本還平坦的泥地突然閃着晦暗的幽光,一道繪着怪異紋樣的圖案染染升起,兩人的周圍也迅速張開一道濃霧瀰漫的結界。唐恩的眼前一片漆黑,但想起黑霧對鳳才淵的影響,她連忙揮起劍,打散着不斷涌過來的死氣。而正因爲她這舉動,鳳才淵也得以喘息。他的手一直抓着唐恩的手腕沒放,只聽“錚”的一聲,雲蛟一聲怒吼騰雲而上,張開巨口一口將黑霧吞入腹中,水汽如雨直撲人面。視野瞬間清明,鳳才淵手中施力,將離自己略遠的唐恩拉近,收起肆意亂竄的劍意。唐恩踉蹌着站穩,只覺他的手涼得嚇人。“這是什麼陣法?”她問。“主剎陣。”鳳才淵道。……好吧,書上沒寫的東西她根本不懂。鳳才淵也並不在意她究竟有沒有聽明白,而是一手拉着她,一手執劍看似隨意地釘入地面,劍柄在他手中不斷旋轉,毀去地面上的圖案,一股黑氣頓時涌了出來,被等在一旁的雲蛟直接吞下。“玉衝。”“開寰。”“明陽。”他竟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到陣眼,劍又穩又狠直直落下,片刻已將陣形打得七零八落。唐恩也沒閒着,但凡看見有冒出的死氣想要接近鳳才淵,她便第一時間揮去,確保他不被幹擾。

    “蘭雀。”

    “最後一個,主陣眼。”鳳才淵眉目一凜,長劍脫手直衝半空,盤旋在頭頂的雲蛟甩了個尾,匍匐於劍上,沖天的藍光與之融成一體,以破空之勢俯衝而下。

    “叮——”

    鋒利的劍尖末入數十寸,以此爲圓心的裂紋呈蛛網狀向外蔓延,整個陣法也隨之崩塌。

    唐恩終於鬆了口氣,視線落在鳳才淵扣在自己腕間的手上。

    他的手指真的非常修長,膚色幾近慘白,指甲是乾淨的粉色,只是由於使了力而微微泛白。

    她母胎單身這麼多年,還從來沒和男孩子牽過手。

    可就在唐恩怔愣間,鳳才淵的手不僅沒松,反而箍得更緊:“主陣眼沒破,被移動了位置,說明設陣之人沒走遠。”唐恩順着地面看去,果然看見原本已消失的圖案重又開始慢慢恢復原狀,宛如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黑霧的籠罩下迅速修復陣法。鳳才淵用餘光環顧着四周,最後眼神一暗,提醒道:“別放手。”唐恩還沒領悟這話的意思,就發現自己被拽着騰空而起,雙腿離地已有一人多高。她呼吸一滯,連忙把提劍的手也勻出來反揪住他的袖口,扯出三道褶子。可能是回想起上次被唐恩拎後領子的經歷,鳳才淵飛速斜睨過來,沉默剎那後又略顯僵硬地轉過頭去,專注盯着正前方的一處屋子的殘垣。隨着尖銳的劍鳴,磚石和泥土橫飛,雲蛟劍已架在牆後之人的脖子上。唐恩定睛一看,眼睛不由驚得瞪大。王叔!“鳳前輩,這怎麼回事?”老人顯然也嚇了一條,連忙擺手道:“真人,我剛纔看你不太正常,心裏害怕,就在此處躲着。”可鳳才淵面色未改,眉鋒一利,長劍便已順着老人的肩線直直朝下劈去。

    “哎喲!”王叔滿臉不可置信,驚叫起來。

    唐恩下意識要去阻止,誰知下一秒就見面前人影“嗖”地竄開老遠,動作靈活堪比年輕人。

    再站定時,王叔嘴角褶皺的皮膚拱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本來渾濁的眼球發出精光。

    就像暗夜中潛行的老鼠,看上去既邪氣又惡毒。

    而他肩頭被劈開深入骨肉的傷口此時正朝外滲着血,但顏色卻發暗,血流的速度也比正常活人要慢許多。

    唐恩訝然,看這狀態,王叔恐怕已死了至少兩個時辰。

    “你是怎麼發現的?”對方桀桀一笑,還饒有興致地問道。

    “廟裏,你說我不計較浮生對我做的事。”鳳才淵右臂橫於身前,劍芒凜冽,嚴陣以待,“王叔只知道鬼修借了浮生的身體,卻並不知那鬼修究竟做了何事。”

    對面之人又怪笑兩聲:“原來你早就知道。”

    “按時間推算,從巷內去破廟的路上你就已經殺了王叔。”鳳才淵的情緒似乎不再如方纔般鎮定,而是染上幾分慍怒。

    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扣住唐恩的手力道在不斷加重。

    “一個老人家,殺了就殺了。”

    “錚——”

    眨眼間,鳳才淵不想再聽,而是再次劍指其喉,雲蛟騰然,化身巨物將老人的身體牢牢捆在其中,動彈不得。

    可對方的神情過分放鬆,根本沒有任何緊迫感,顯然是喫定了鳳才淵找不到王叔身上的魂眼。

    “我不會每次都有耐心找魂眼。”

    身旁的男子吐出一句,劍鋒一轉,修長的手臂在空中挽出數道劍花,雲蛟所困之地的邊緣已張開一道冰藍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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